第二章
君飞夜还想过, 等云桑百年岁寿之后,无论对方怎么轮回转世,他都会立刻去俗世找寻对方, 从婴儿期开始抚养起,这样生生世世他们都能在一起。
一股寒凉的瀑布风吹来, 云桑咳了两声, 完全不知道有人把自己下一辈子都给预订了。他低头看水, 似乎感应到凡人身躯下的灵压,冰湖里的鱼群纷纷避开,云桑瞥了鱼群一眼,熟练地点单:“夜弟, 我今天晚上不想吃鱼了,我想吃小葱拌豆腐和烧牛肉。”
“好。”君飞夜无有不应, 只是刚撒下网他愣了一下, 因为他想起家里没有新鲜的豆腐了,得去集市上王大娘那里买几块。
“我去买。”云桑悠悠起身,到底相处了一段时间, 通过细微的面部表情, 他一眼就能读出君飞夜的想法。
“带钱了吗?”君飞夜从衣衫里掏出一些银子, 放入云桑掌心,温声交代道:“看中什么就买什么, 不要心疼银子。如果有陌生人跟你搭话, 不要理他快些回家。”
小渔村和邻近县城都被君飞夜布下结界, 除非修为远高于他的人出现,否则在自己的地盘上,君飞夜并不担心云桑会遇到什么危险,这些话不过是每次分开时的例行交代罢了。
云桑上街去了。
此时层层云海之间, 只剩下毛毛细雨,打在手背上还算沁凉。
云桑在这里生活了数百年,见证过小渔村的无数变迁,用毫不夸张的一句话说,这里很多居民云桑都是看着他们长大的。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生老病死是谁也逃不过的命定规律,他见过那些人容貌相似的曾祖父、祖父和父亲,一代又一代熟悉又陌生。他曾在数百年前为一个婴孩取过名字,结果数百年后,他的子孙也巧合取了此名,仿佛一代奇妙的循环,让云桑有所感悟。
闲来无事时,云桑也曾离开过,潜入某个朝廷混个一官半职,比如观测天象的钦天监或者卜卦算命的国师,当腻了就走,不敢沾染过多因果。可当他走后,某位祈求长生到癫狂的帝王,却将他的仪容画下,作为皇室秘卷代代相传,云桑得知后,明白因果已经种下,从此再也没离开过这片渔村。
这些记忆片段,于云桑而言不过是一眨眼,正如仙途不过一座漫漫高山,他究其一生也不过阅览些许风景。对很多人来说,他曾出现过又中途消失,却已经是一生。
云桑也不明白,他就买几块豆腐,怎么会感慨万千,许是卖豆腐王大娘那张脸跟她的曾祖母非常相似。而在七十年前,还是一个妙龄少女的曾祖母,曾含羞带怯地用一双明眸注视他。
又或许是故人后代出现,让他心里泛起涟漪。
见他来了,王大娘不好意思地说:“云先生,最近豆子价格涨了,我们家的豆腐也要涨价了。”跟每一位熟客说起涨价这事,面皮薄的她总是难以开口。
“多少文一块?”
“两文钱一块变成三文钱一块。”
云桑:“无事,涨吧。”隔壁猪肉的价格都涨多少了,几百年你们家才涨一文钱,“我要三块。”
“好嘞。”王大娘熟练地掀开白布,切了三块嫩豆腐,递了过去。云桑伸出手接过,他五感灵敏,听到了远处一股抽气声,微微垂下眼睫——那是一群筑基期的修者,男有五人,女有三人,年龄均不超过三十。
“今天怎么不见君先生?往日你们总是形影不离一同上街。”王大娘一边低头找零,一边找话题寒暄。
“夜弟他打渔还没结束,我便自己来了。”云桑道,他微微咳了两声,因他病弱形象一直以来深入人心,街坊邻居都不由面带关怀。
忽然一阵邪风吹来,刮掉了他的纱帽,街道呈现一片凝滞,云桑故作不知风的由来,重新捡起戴上,慢慢才转身离开。天性使然,让他对这群小辈充满纵容。
等他走后,远处的议论声几乎炸开。
“这就是君师兄护着的那个凡人?他长得、长得也太……”说这话的青年修士年岁二十有余,此刻怔在原地面红耳赤。他们的年龄比君飞夜大了许多,可修仙一途自古不分年龄,只按入门早晚排资论辈。
他们对仙门首席师兄久去不归感到好奇,纷纷来到小渔村,暗地里追踪那个凡人。从远观看得出,那名叫阿云的凡人气质清冷,像一捧高崖之上的白雪,且身材十分瘦弱,穿得太严实了,无法窥见其貌。
对方一路走走停停,还买了几块豆腐,似乎也没什么特别之处。一群修者本还不以为意,直到接豆腐时,对方那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宽大衣袍下,慢慢露出了一只骨节清瘦,仿佛玉石般的手。明明没有什么花哨的举动,却能轻而易举地吸引人目光,仿佛鱼水游于世间,清雅绽放其中。
一双手已是极弱极美,他们忍不住对纱帽下的面容心生好奇,便泄露了点呼吸声,还好没有人发现。
秦妙妙作为万剑门里最漂亮的小师妹,一向习惯了众星捧月,对此自然不悦,她刮了一场风,想让那位凡人暴露真容,很快也得偿所愿。
只剩下满地像被扼住喉咙的寂静。
本来潭孟奇还疑惑,这个凡人明明活在人间烟火气里,却未免被师兄呵护得过于娇贵了,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