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节课上发难,明显是有备而来,想让谢迟迟直接在院系领导面前丢脸。
果然,直到上课前最后一分钟,冯茗才施施然晃进了教室。
表演课的老师向来作风雷厉风行,见人到齐了,也没有对院系领导的观课做任何说明,就直接进入了今天的正题,安排学生按分好的小组,依次上台完成作业表演。
客观地说,虽然在座都是全国艺考生里的尖子,表演也在水准之上,但是这种片段式的对手戏,实在太考验演技。
对这些才正统专业地学习一年的学生来说,能把台词说得不那么浮夸可笑,已经算是出色,更别提什么引起观众的情绪共鸣了,那离他们还太遥远。
相对前一组甚至笑场的同学,印薇在塑造一位孩子走失的母亲时,能够秒哭出声,把崩溃和自责揣摩得还算到位,就已经让围观的好几位领导满意地点头了。
“很好,印薇的感情把握得很到位,就是台词的咬字还需要注意,浮了一点,同学们可以注意到,她的细节处理得非常细腻,表现不错!”表演课的老师夸奖地鼓了几下掌,然后把目光挪到了已经候场的谢迟迟和冯茗的身上,表情微妙地续道,“下一组,监狱探监,冯茗、谢迟迟。”
……
……
两把椅子,一张桌子,谢迟迟和冯茗面对面坐着。
冯茗的眼睛垂着,盯着桌子上自己交握的双手,佝偻的背脊,双腿神经质地抖着,把一个锒铛入狱、倍受摧残的知识分子形象把握得还算精准。
甚至他那下垂的眼角,僵硬的咬肌,都贴切地传递了男主角此时麻木、难堪的心情。
他的表演让一些看着他长大的老师露出了愉悦的微笑。
虽然还是存在刻板的问题,但是,冯茗的确是这一代里很会演戏的年轻人了。
至于另一个……
众人把视线转移到冯茗对面的谢迟迟身上。
“这是……”表演课老师捏着作业成绩单的手不由得一紧。
围观的人群里也爆发出细细碎碎的抽气声和惊讶的低语——
“她是化丑妆了吗?”
“她的表情……”
“我的天……”
其实谢迟迟只是坐在那里,她的动作几乎和冯茗一样,也是双手紧握放在桌面上,同样弯曲得近乎佝偻的背脊,让她看起来简直像是想把自己埋进桌子里,又像是背上压着无形的大山。
她的姿势整个和冯茗呈现出一种镜像化的对称。
只除了她的腿,没有像冯茗那样抖动,而是在桌下歪斜着,呈现着无力的状态。
可是,和冯茗的那种,看上去就知道他是在演什么角色的感觉不同的是!
谢迟迟整个人,现在却完完全全就像是另外一个人!
她那张精致无匹的五官,突然像是蒙上了一层磨砂玻璃,光彩都被虢夺了,整个人变得灰扑扑的。
明明她也只是丧气地垂着眉眼,明明她也是在麻木地面无表情,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看在所有人眼里,就好像冯茗这一边是在努力模仿,可是依然能被看出拙劣刻意的仿品,而谢迟迟这边,就是那个被模仿的,不堪重负又绝望的,完全被生活掏空了的麻木者本人!
巨大的疑问浮现在所有人心里——
她是怎么能做得如此自然?!
尤其是观戏的老戏骨们,简直像在见证一场奇迹!
她才多大?一个富贵出身的女孩,如日中天的偶像,是怎么能把这种底层失败者的心态揣摩到这种地步,又能表现到这种地步的?
所有人都情不自禁地倾身向前,被谢迟迟朴实无华的表演完全摄住了心神。
然后谢迟迟就这样漠然卑微地开始说第一句台词。
“两个月没来看你……一来就和你说这个……挺不厚道的。”
有人在评价一首歌的悦耳程度时,会用“开口跪”来形容。
但是对今天这个教室里所有浸淫戏剧影视表演多年的教员和教授来说,谢迟迟今天的台词,从耳里一过的那一刹那,能想到的唯一一句形容,也是——
“开口跪!”
短短的一句话,她似乎在努力地措辞,强迫自己表达那难堪的话题,可是完全失败的努力,让她的气音危险地颤抖着,就像在桌边摇晃随时可能摔下来的玻璃杯,濒临崩溃,却又微妙地稳定在那里,既能最大化地表现出发声者的内在绝望,又绝对不会造成收音时的失真困扰。
作为直面谢迟迟的人,冯茗的脸色不受控制地苍白起来,倒是贴合了人物的心境。
他下意识舔了舔嘴唇,涩声道:“没、没有……你一个人太不容易了,我真的理解。”
刚一说完,冯茗的心底就浮现起两个字。
输了。
是的,这一刻,就连其他那些仅仅二年级的学生们,也感受到了两人的差距。所谓的“台词表现力”,在两个人的对话中,高下立见!
和谢迟迟那浑然天成的诠释相比,冯茗声音里的沙哑像是在掐着脖子发声,他话里的悲凉像是欲赋新词强说愁的矫情。
虚假得几乎让人发噱!
这样惨烈的对比,短兵相接之下,展现出的天堑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