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大人一路到了客房, 何知远和两个小厮正在照顾小四。
他的身体到底比姑娘家硬朗,此时正裹着被子靠在床头, 听何知远分析利弊。
崔大人走到门口,小四急切辩解的声音传来, “师兄,我真不知道那是崔小姐,我还以为是哪个丫鬟。我总不能见死不救吧?我……我就是个秀才, 如何高攀得起知府家的千金。这万万不可。”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说到最后, 猛咳好几声。
小四一开始救人有过犹豫的。但是想想,就算真救了也没事,他不想娶,难不成崔府还能为个丫鬟强逼他吗?
可他是真没想到, 他竟救了个小姐。
崔大人走进去,何知远站起来作揖。小四止住咳,在床上冲崔大人拱了拱手。
崔大人仔细瞧了他几眼,除了身体虚一点, 倒没什么大碍, 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此次贤侄能施以援手救我女儿性命, 崔某不胜感激。”
“崔大人严重了。我……”小四朝何知远使眼色。师兄, 你倒是帮我说几句好话啊。我可不想娶什么崔小姐。齐大非偶啊。
何知远默默叹了口气,才试探道,“崔大人, 我师弟只是救人心切,绝对不是故意为之。”
崔大人深深看了小四一眼,就在小四头皮发麻,冷汗涔涔之时,崔大人浅浅一笑,“那你多歇息吧。有什么需要只管告诉下人。”
小四刚想再说,却又不好将事情挑明,有些愁苦。
崔大人背手离去,何知远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微微蹙眉。
小四让两位小厮出去,小声问,“师兄,崔大人相信我吗?”
何知远饶有深意地看着小四,淡声道,“相不相信不重要,若是非让你娶,你推得掉吗?”
小四眼睛瞪圆,心里一百个不愿。他思忖着,“我……我和她门不当户不对。而且我从来没想过要攀高枝。”
“你虽然不是有意为之,但机缘巧合却不得不娶,这也许就是天意。”何知远声音微凉,像是冰天雪地的一阵冷风,冻得小四又打了个喷嚏。
“我……”小四倒在床上,吸着鼻子,眼眶红了。
“多大的人了还哭鼻子。”何知远叹气。
“我只是想救人,怎么还把自己搭上了呢?”小四有些憋屈。说完才反应过来自己身处何地,忙补充,“我只是个秀才,连举人功名都没有。她嫁给我,绝对是低低低嫁了。”
他一连说了三个低,倒是真替对方委屈上了。
何知远也不知该如何劝,小声问他,“你心里还在想着张宝珠?”
小四身体僵了僵,嘴唇动了动,头低了下去。
何知远不想戳他心窝,用一种恨铁不成纲的语气骂道,“顾永季啊顾永季,你说你怎么这么糊涂呢。”
小四见他声音严厉,缓缓抬头,呆呆地看着他。
“你怎么连个女人也不如?”何知远骂道,“张宝珠当了皇后,敢跟信王叫板,而你呢?整天只知道自怨自艾。你跟她已经没有可能了。为何不娶个对自己有利的娘子?以你现在的水平,你这辈子就止步于秀才了。”
小四彻底惊呆了,拧着眉,抓着被子的手不自觉收紧,“为何?”
他院试和府试的明次都在二十几。也不算很低了。他只要努力几年,未必不能中举。怎么照师兄的意思,他这辈子都没了指望呢?
何知远原本不想说,担心伤了他的颜面,眼见着他把这么好的机会错过,他有些气急败坏,忍不住将实话一股脑全说了,“师弟,你只待在河间府这一亩三分地。你从来没去外面走过。你更不知道月国现在的情况。从上至下,哪一个不在想尽办法曲意媚上。皇上喜爱诗词歌赋,尤爱辞藻华丽的锦绣文章。而你呢?这方面你最不擅长。乡试由上面指派下来的官员出题。知道皇上喜好。你写的文章根本入不得他们的眼。”
不是他不够好,而是上面的人看中的是那些无病呻吟的“绝世好文”。反倒是他这样踏实讨论实政的文章没什么人看。真真是讽刺。
小四张了张嘴,“皇上的诗词,我也读过不少。可是那些只是风花雪月,跟治国无关。”
何知远看了眼外面,让他带来的下人守在门口,关上门凑到他耳边,小声反问,“谁跟你说皇帝就一定是明君呢?”
此等大逆不道之言,小四听了胆战心惊,猛然瞪大眼睛。
他十一年受的教育都是为皇尽忠。他也一直为此努力着。可是师兄轻飘飘一句话就将他十一年所学冻得全身冰凉。
何知远敲了敲桌面,慢条斯理跟他分析情况,“月国已至六朝,立国已达百年。历代君主骄奢淫逸,百姓苦不堪言,朝内大臣党同伐异,排除异己,内斗激烈,外面金国在边境虎视眈眈,辽国也蠢蠢欲动。却又碰上个只知风花雪月的皇帝,偏偏没有人敢跟皇上说,也不敢说。”
小四握紧拳头,心脏猛跳,心头升起一个念头,若真有一天战争来临,他们一家岂不是性命不保?
而他此时竟自怨自艾,为了自己这点小情小爱以泪洗面,当真糊涂。
何知远默默叹气,“朝中稍为正直一点的能臣都已被三党打压,就连崔大人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