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
……
孟兰亭昨晚睡得其实很不好。
弟弟的死讯,哪怕已经过去了这么些天,她一想起来,心依然还是抽疼,甚至不愿相信。
还有冯恪之弄出来的那些破事。
她心烦意乱。但人在冯家做客,再难过,也不能表露出来。
知道冯老爷有早起的习惯,第二天,她早早起了床。
冯令美还不见人,应该还在睡觉,但没想到,冯恪之竟起得比自己还要早。
她下去的时候,看见冯老爷双手背后,他手里提着只鸟笼子,跟着从外头进来。
看起来,两父子仿佛刚一起散步归来。
冯老爷的心情应该很好,乐呵呵的,看见孟兰亭就问她怎么不多睡一会儿,又转头吩咐儿子:“把笼子挂了,洗洗手,吃早饭了。”
冯恪之应了,提着鸟笼子从孟兰亭身边走过。
三人一道吃了早饭,冯老爷记着昨晚照片的事,带着孟兰亭进了书房,从那个五斗柜里取出相簿,一边翻,一边说:“这里头都是至少十年二十年前的老照片了,我许久没动过了,但记得你小时候的那张照片,应该就是在这里的。”
冯老爷从头翻到尾,也没找到,有点困惑,又翻了一遍,依然没有。于是再把抽屉里所有的东西都翻了出来,忙活了好久,始终不见照片。
孟兰亭有点想把自己的照片拿回来,但见一直找不到,只好作罢,说:“找不到就算了,没关系的。”
冯恪之在旁,一直帮忙翻着,听她这样开口了,于是说道:“爹,一定是年常日久,你自己都忘了把照片放哪里了吧?我看也算了吧,书房都快倒个儿了!等下回你想起来了,咱们再找。”
冯老爷就听了儿子的话,懊恼地敲了敲自己的头,看着孟兰亭,露出愧疚之色,叹气:“伯父这个记性……明明应该是放这里的……竟然把你的照片也弄丢了……”
孟兰亭忙安慰冯老爷,说自己看不看都无所谓。
冯老爷显得有点愧疚,嘟囔了几句,这才作罢,让儿子带着孟兰亭出去转转。
“行。”
冯恪之点头,跟着孟兰亭出去了。
“兰亭,你想去哪里玩儿?”
“秦淮河,清凉山,随便哪里都行。南京我很熟。”
那一夜,自己一时控制不住情绪哭泣的时候,因为他在边上安慰陪伴而生出的那点亲切和好感,早就已经被狗叼走了。
实话说,倘若不是因为冯老爷过寿的缘故,她又哪里来的心绪到南京玩?
何况,她根本就不想再搭理这个道德可谓是毫无下限的人了。
也不想在任何人,包括他本人面前,再提前几天自己刚知道的那件事。
就当什么都没发生好了。
但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对着他人,看着他的那张脸,听到他在自己耳边说话,心里就咕嘟咕嘟地冒气,实在压不下去,转念一想,点了点头:“也好,只是不必去那么远了。我看边上风景就很好,要不,劳烦你陪我走走?”
特别通行证到手之前,冯恪之并不打算在她面前提及自己的想法,免得万一有变,到时让她失望。
他也没指望她能给自己好脸色,刚才不过是应父亲的话,试探一下而已。
没想到她竟然答应了。
冯恪之带着她出了别墅大门,两人沿着山道,慢慢朝前散步而去。
时令开始进入盛夏,林荫蔽日,道旁草木繁茂,鸟语阵阵,令人心旷神怡。
孟兰亭一边沿着山道上去,一边随手采着道旁五颜六色的野花,走了一段路,瞥了眼身后,见冯恪之双手插兜,不远不近地跟着自己,于是放慢了脚步。
冯恪之走到她的身边,说:“是不是累了?累了的话,先歇一会儿吧。”
他的语气很是温柔,又体贴地脱了自己的外套,铺在近旁的一块石头上,示意她坐上去。
孟兰亭没坐,低头闻了下花香,微笑着说:“冯公子,有件事,这几天让我觉得有点奇怪,不知道你能不能替我解个疑?”
冯恪之微微一怔,随即点头:“你说。”
“那天晚上,顾先生约我去新世界饭店,幸好你来得及时,帮了我很大的忙,我须得向你道谢。但是我也有点想不通,冯公子你是怎么知道我当时在那里的?”
山风吹动她的头发和裙裾。
她低头,轻嗅手里的那束小野花,却不知,在对面人的眼里,自己也如一朵风中轻颤的洁白幽兰。
冯恪之望着,就想起了昨夜自己摸过的照片上的那张小女孩的脸庞,正微微出神,冷不防听她问出这个,回过了神儿,吓了一大跳。
旖念顿消,第一反应就是立刻编个借口,譬如正好饭店有人看到了,通知了自己,好把事情撇干净。
但见她问完这句话,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似乎知道了什么。
不过一个电光火石间,冯恪之就改了主意,决定向她坦白。
只有这样,说不定还能挽救。
“兰亭,我错了!”
冯恪之立刻说。
“我向你老实交待!是你办公室的一位胡太太告诉老闫,老闫又告诉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