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恪之将车开出了周家巷口, 转上大路,正要加速离去, 忽然松了油门, 停了一停,回头看了一眼,随即打着方向盘, 快速倒车。
在他身后路边的暗影里,停了另一辆汽车,驾驶位的车窗落下了一半, 里面坐了个模模糊糊的人影。
“嘎吱”一声。
冯恪之猛地踩住刹车,准确无误地将车倒到了那辆车的近旁。
两车并头,中间相距不过几个公分而已。
他转过头,看着那辆车里的司机。
那人也转过了脸。
这一片没有路灯。
借着照亮前方的刺目车灯的那片散光,车里的两个男人四目相对。浓重的夜色里,眼底各自有光在微微闪烁。
起先,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耳畔只有汽车引擎蓄势待发而发出的那种特有的低沉闷吼之声。
片刻之后,冯恪之朝车窗外吐掉了嘴里的香烟, 冲对面笑了一笑:“表叔, 兰亭已经安全到家,你放心吧!不早了, 你也早点回吧。兰亭是我请去司令部的人, 我自己会接送的。往后,不劳表叔你再费心!”
他说完, 一踩油门,汽车仿佛一头猛兽,咆哮着狂飙而去。
奚松舟望着冯恪之驾车而去的影子,在夜色中默默地继续坐了片刻,也启动汽车,驾驶而去。
……
那个晚上过后,再没有什么意外发生了,夜校也如常隔日继续。
不知道冯恪之后来是和奚松舟说过什么,还是别的原因,奚松舟也没有再在孟兰亭的面前提过接送她的事了。遇到孟兰亭时,也言笑如常,就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倒是孟兰亭,每每想起那夜当时的尴尬情景,暗怪冯恪之孟浪之余,对奚松舟,心里总觉有些过意不去。
过了几天,快上课了,她去往教室,在教学楼的走廊上恰好遇到他。两人边走边说话,谈了几句关于系里部分课目调整的杂事后,趁边上没人,说:“松舟,那天晚上实在抱歉,让你白跑了一趟,一直想找个机会向你道个歉的。”
奚松舟展眉一笑:“无妨,小事而已,你完全不必挂怀。是我没有预先和恪之说好,我的失误。”
孟兰亭感激他的大度,自己也当面道了歉,心里终于觉得舒坦了些,向他含笑点了点头。
“那么我先去教室了,快上课了。”
奚松舟也微笑点头。
孟兰亭继续往教室去,走了几步,忽然听到他又叫了自己一声,停步转头,见他快步走来。
“兰亭,是这样的,今天恰好是我的生日,我想请周教授夫妇还有你,一起出去聚个便餐。知道晚上你有夜校,所以把时间改为明晚。周教授夫妇那里,我今天会邀请他们。你这里,不知道明晚有没有时间?”
孟兰亭一怔,随即笑着点头:“生辰祝好!明晚我没问题的。你的生日,原本应当我们请你的。”
“不必客气。”奚松舟笑了。
“你们能来,我就已经很高兴了。那么,就这么说定了,明晚我去周家接你们。”
上课铃声打响了,学生纷纷从两人身畔跑过。
“好的。明晚见!”
孟兰亭点了点头,转身匆匆快步而去。
这个白天忙完,到了下午五点,可以走了,孟兰亭和胡太太等人道别,像平日那样,从之大的后门出去。
夕阳宛如一面金红色的绸缎,肆意地铺展满脚下的这条林荫道,风叶沙沙,树影如舞。
孟兰亭沐浴在这片宁静而绚烂的夕照里,沿着林荫道往周家而去。几个同路的学生看见她,追了上来,和她说说笑笑,走完林荫道,各自分头上路,孟兰亭预备过马路的时候,无意瞥见身后几十米外的路边,走着个头戴毡帽的人,乍看,仿佛有点像是冯家的那位司机老闫,再转头,想看个清楚,那人已经停在路边,背对着自己,靠在树干之后,仿佛正在欣赏夕阳。
孟兰亭以为自己看花了眼。
老闫怎么可能会跑到这里来?
应该是个身形和他有点相似的路人而已。
她也没多想,过马路便回了周家。
周太太已经接到了奚松舟的电话,对于明晚的会餐邀约,自然一口答应。
以前一直帮佣的女工人去年底回了老家后,今年没回来,周教授又吃不惯别人做的菜,周太太今年就自己做饭了。孟兰亭回来,洗手后进了厨房,帮周太太做饭。
吃饭的时候,孟兰亭一边听着广播里放送出来的钟小姐的甜蜜歌声,一边听着周太太和自己商量送什么东西做礼物。
“虽然他说不必,但一年也就这么一个生日,怎么能不表示下。只是知道得太过仓促,也没什么时间可以准备了。要不我和老周就送他一块以前在琉璃厂收的老砚,他应该会喜欢的。兰亭你要是一时想不出合适的,伯母建议你送他一支钢笔。前些时候,看他那支笔漏水了,他也忙,来不及买新的。虽然东西小,但礼轻情意重嘛!”
孟兰亭记下了,向周太太道谢,吃完饭,顺手关了里头钟小姐还在唱的广播,要帮着收拾餐桌。
“嗳,怎么关了广播?”周太太说。
“啊!我这就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