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了噩梦,惊醒之后睡不着觉出来走走。”沈珠曦看向地上的白戎灵,“一想到此人害死了李鹜却还能呼呼大睡,我就食不下咽,睡不安稳。凭什么李鹜生死不知,他却还能在这里,被有吃有喝地供着?”
从沈珠曦口中说出的李鹜二字让傅玄邈沉默了半晌。
他说:“殿下想要如何?”
傅玄邈审视的目光始终平静地落在沈珠曦身上,她咬了咬牙,说:“……拿鞭子来!”
刚刚才死里逃生的白戎灵捂着脖子上浅浅的伤口,睁大了眼睛。
“……殿下!殿下!”
被沈珠曦甩开的婢女这时才急急忙忙跑了来。
她们一见囚车里的傅玄邈就惊慌地跪了下去。
“殿下身份贵重,你们却让她深夜独行,擅离职守之罪,该当什么惩罚?”傅玄邈道。
“我……”
两个婢女面面相觑,有口难言。
“是我不想被人发现,偷偷甩开了她们——”沈珠曦说。
傅玄邈看了她一眼,说:“既然殿下为你们求情,这次便算了。下次,决不轻饶……去拿一根鞭子来。”
婢女如获大赦,不到一会就找来了一条足有两根手指粗的皮鞭。沈珠曦拿着这鞭子都觉得沉重烫手,恨不得一把甩开。可
在周遭人的注视下,她只能紧紧将其握在手中。
“殿下若是觉得鞭子粗了,卑职可以叫人再找条细一些的。”傅玄邈说,蝮蛇一般冷静寒凉的眼神盯着沈珠曦。
“……不必了。”
沈珠曦握着鞭子,定定地看着白戎灵。
白戎灵的目光由一开始的惊诧,变成现在的决然。他沉默不语地蜷缩起来,露出短短几日里变得瘦骨嶙峋的肩头。
沈珠曦握着皮鞭,怎么挥不下去。
“殿下不必在意。”傅玄邈声音轻柔,“一个阶下囚罢了,殿下尽情就好。这里的情不会被任何人知道。”
这一鞭,她必须打下去。
为了救白戎灵。
沈珠曦咬紧牙关,终于挥下了鞭子。
清脆的鞭挞声在囚室里响了起来,白戎灵身子一缩,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沈珠曦的眼泪当即夺眶而出。
囚室内雅雀无声,沈珠曦的鞭子在手中颤抖。
半晌后,第二鞭响了起来。
第三鞭,第四鞭……
白戎灵身上的白色囚衣下洇出了淡淡的血迹。
她的眼泪如溃决的河堤,源源不断地冲刷在脸上。
“殿下为何流泪?”傅玄邈说。
“他害了李鹜,我见他如此,痛快至极!”沈珠曦咬着牙,逼着自己狠狠道,“只此一次还不能够,我要每日亲自鞭挞他,方能让我夜里睡得安稳!”
傅玄邈深深地看着她,沈珠曦因害怕他识破自己的真实想法而心如擂鼓。好在,傅玄邈总算开口了,他低声道:
“……殿下所愿,便是微臣所愿。”
……
许久后,沈珠曦走出囚室,她发软的双腿在下阶梯的时候一软,身后立即伸来一只手,把她稳稳扶了起来。
“殿下小心。”傅玄邈轻声道。
“……嗯。”
沈珠曦不着痕迹地挣脱了他的手,快步走下囚车。
此时天边已经微微亮。
傅玄邈将她送到休息的帐篷门口,沈珠曦迫不及待地刚想进去,傅玄邈叫住了她。
“殿下往后还是不要提起李鹜的好。”
沈珠曦停下脚步。
“李鹜知情不报,藏匿公主;李鹍参与叛乱,落草为寇;李鹊刺杀宰相,逃匿在外。这兄弟的任何一人和殿下扯上关系,对殿下和殿下身后的白家来说,都不是一件好。想必陛下不愿看见皇家的名声染上污点。”傅玄邈淡然道,头上的玉冠在皎洁的月色下闪着月色,“对殿下而言,李鹜是殿下落难时留你避难的救命恩人——仅此而已。再……只会让殿下后悔。”
“……我知道了。”沈珠曦艰难道。
许是她的错觉,傅玄邈脸上的神色有片刻柔和。
“……曦儿,安心睡罢。等回了建州,一切都会好的。”
沈珠曦步入帐篷后,傅玄邈在门口站了一会,然后转身走了出去。
燕回从阴影中走了出来,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
“如何?”傅玄邈平声道。
“……殿下确实每到夜半都会惊醒,之后就会出在营地里散心。因为身边跟着婢女,所以此前没有禀告公子。”燕回道。
“以后有关公主,无巨细皆来禀我。”傅玄邈道。
燕回低头作揖:“喏。”
燕回放下双手后,犹豫片刻道:“白戎灵那边……”
“若能取悦公主,让他活一段时日也无妨。”傅玄邈面容平静,“……我想看看,白戎灵这个钦点的妹夫,陛下还认他不认。”
陛下和新宰相打的什么主意,傅玄邈再清楚不。
当年,先帝和陛下就曾屡次阻挠傅白两家婚,今日,又想拉拢白氏,对他赶尽杀绝。
父亲已经不在,没有人再顾念当年的情义。从前的那些债——
该他一笔一笔去收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