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主, 这是何意?”黎池收起一贯的温和神情,整个人都严肃起来。“本官有个原则,就是向来只收我应该得的。”
王显银将银票推到黎池面前的桌上, 手刚刚收回来, 就听到了黎池这两句话。王显银抬眼仔细辨别一眼黎池的神色,格外严肃,不像是假意推辞。
莫不是真如堂侄所说, 这黎六元竟是难得一见的不爱银钱的官儿?不,银钱应该是爱的, 但是他不收受贿/赂或大笔‘孝敬’。
可如今银票已经给出去,若是这黎六元真的不收受贿/赂或大额‘孝敬’, 那他给出银票的行为, 看起来不就是在侮辱他?!
王显银心中一‘咯噔‘!脸上却立即扬起笑容,“哈哈哈……鄙人的堂侄元桢,与大人有过几次见面, 次次回家后都对您赞不绝口, 说句厚脸高攀的话, 元桢是将大人当成好友得。而鄙人今日与大人一见,也深深为大人的风采折服,依旧说句不知天高地厚的话,鄙人竟是想要与大人成为忘年之交的。”
黎池也跟着一笑。却并未开口,他想听王显银要怎么圆过去。
“再加上王家蒙大人照顾,才得以合办水泥作坊。鄙人想来,我们两家也算是相熟了, 听闻大人的一对就要满周岁了,那鄙人再如何也是要送一份礼以表祝贺之意的。可那时鄙人与元桢怕是已经离京了,因此才提前将礼物送上。”
黎池暗暗挑眉,脸上依旧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这王家家主果然是名不虚传,很有几分急智。脑子转得很快,说起话来很能忽悠人,总让人生出一种‘他说什么都有人信‘的感觉。
王显银见黎池没有发怒的迹象,又继续说到:“但给小孩子的礼物,须得十分精细才行。鄙人在外面商家那里没买着合适的,这才直接送上银钱,想着劳烦大人府上去为小公子和小小姐买些礼物。”
其实双方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就看王显银要找个什么借口圆过去,以及黎池又如何回应。
黎池从面前的十张银票中,拿出一张来,将其余九张推回到王显银面前,“本官就代两个孩子,收下王家主送他们的礼了。不过他们两个还小,用不上太贵重的礼物,一千两也就足够了。”
黎池笑着收下了王显银一千两银票。没有因为被他人在无意中侮辱了人品而发怒,也没有全部拒绝,让王显银下不来台。
官与商之间的贵贱之别,犹如云与泥。即使黎池一文不收地全部退回,或者再将王显银骂一顿,王显银也得满面笑意地受着。即使有钱能使鬼推磨,王显银能等事后在暗地里使手段,可这当面的难堪还是受了。
现在黎池收下一千两银票的礼,这一体贴举动,就让王显银没那么尴尬了。
“大人养育子女很有讲究,不以奢靡之物养之、育之。真让鄙人深受触动啊!”王家被称为‘儒商‘,家主王显银也是一身书卷气,就像是一个不惑之年的、温和的书塾先生。
只看王显银外表,真无法想象这些忽悠人的话,竟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而且说的时候还一脸真诚。这就好比,无法想象不及及冠之年,温雅翩翩的君子人物黎池,竟然非常精通为人处世之道。
都知道只是随意扯来修饰的话,没有谁当真,不过也都看起来很认真地说着话。
正事本就已经谈完,又有了刚才的事情,三人又闲聊了一会儿。
王显银作出看外面天色的样子,看过了之后,就拱手告辞道:“大人,天色已经不早,今日已经打扰您到现在,不好再继续打扰,我伯侄二人这就告辞了。”
王显银和王元桢站起身来,黎池也跟着站起来,“本官公事缠身,也不能好好招待王家主和王管事,那就索性不留客了。本官送二位一程。”
“大人留步,怎好劳您远送,您留步!”
王显银客气地让黎池止步,黎池依旧将两人送到大门外,目送他们上马车之后才转身进门去。
渐行渐远的王家马车上。
“大伯父,如今您相信黎大人,他是真不爱银钱了?”王元桢对于自己看人的眼光很有自信,奈何家主伯父硬是不信,硬要送上一万两银票。
王显银上车后全身都卸了力,靠在马车壁上。“元桢,这你就想错了。黎六元此人,银钱还是爱的,只是不爱别人的银钱。”
王元桢一想也是,若真是不爱银钱,那他也不会开办水泥作坊,更不会把御赐的羊毛线织成六件套,拿出去售卖了一两万两银。
“黎六元此人……说不上纯粹,也不能说奸猾,懂得给人留有余地,却应该也是一个当断则断的人。”
王元桢也大概知道黎池的打算,“水泥这门生意,看来是绝对不可粗心大意了的。否则若是出了事,黎六元圣宠隆厚,不会有多大影响,可我们王家就不一样了。”
“嗯,不过水泥作坊毕竟属于王家,担点风险也是应当的。只要好好做这门生意,那黎六元看上去也不是会搅事的。”
王显银没有说出来的是,水泥作坊毕竟属于王家,虽眼前来看黎六元的仕途,不像是会半道夭折的,但若是万一黎六元出了事,他们王家或许会遭连累,拿钱活动一番,也并不至于有大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