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吉士林方、常申, 监察御史袁图、余涉、户部员外郎白昌……
一位位优秀毕业生上台领了属于自己的毕业证, 又在台上对着既可称为师弟又可称后生子弟的学生们讲起了多年治学的经验。初时是讲五经、四书, 后来又讲如何平日静心读书、科考文章技巧、君子立身之道, 乃至在汉中做试验的经验……
来听讲学的学生也越来越多, 不光研究生院的读书人, 就连技术学院、蒙学院等地有心读书上进的学生都从门外遛了进来。
老师们不加阻止,学生便越进越多,却也都不敢高声, 只悄悄站在后面听台上讲话。
这几位毕业生说是学生, 却也只是来进修农科的, 经义文章都是可比他们校长、副校长的大家级水平。这一天在台上作演讲,又有种趁着最后时光将自家所学都灌输给后辈学子的心态,自是格外有激情。
台上尽心传授, 台下尽力学习,宋校长在旁看着这场景, 恍如中学课本上一篇都德的短篇,《最后一课》。
这最后一课拖得极长, 每个人都恨不能把毕生所学倾囊而授。一场毕业典礼从午饭讲到晚饭,又从晚宴讲到夜宵,校领导、府县领导和优秀毕业生连开三宴, 普通学生吃完营养餐也要回来继续听……
直到三更已过, 夜色深沉, 最后一位毕业生熊御史才讲完话。
他下去之后,宋时以本校校长兼本地知府的身份站在台上, 对台下已看得出倦容,却仍强撑精神听讲的师生们说:“我再讲最后一句——”
纯朴的古代学生还不知这句话真正的杀伤力,挺直腰身,努力集中精力看向台上。
多好的学生……当年他听见领导说“我再讲最后一句”时,都得避着领导的视线翻个白眼儿的。宋校长默默感叹了一声,却也没把领导讲话的习惯带到这个时代,真的只讲了一句:
“今日毕业宴会到此为止,诸生都累了,且回去休息吧。咱们这些做老师的、做官长的也暂在学舍里歇一宿,明日再回城。”
堂下众人齐齐应声,他甩甩袖子,朝桓凌比了个请。
桓凌便以本府职位最高的佥都身份向台下说道:“宋大说得是,天色不早,众人就此散了吧。”
他们两人并肩下台,台下久坐的赵同知等人也终于晃着麻木的腰腿站了起来,依官场次序跟着他们出了会场。
这一场毕业典礼之后,十一位来进修的天使终是要回去了。
汉中府早安排人将他们来时乘的车都改装成了带弹簧的减震车,又备了他们回京后各自需要的设备。为着他们回京后立刻就以开工建设,宋时特地将早先建工业园的一个建筑队,各厂老成熟练的技工,还有几名在汉中学院修过职业技术,能做监察质检工作的技术骨干打包送给了他们。
宋大人又令府里的阴阳生挑了个宜出行的好日子,五日之后,便带领府城上下官员送这几位天使出城。桓凌自然要作陪,周王亦遣了司马长史同往送行,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出了汉中府城。
直送到五里长亭,该是分别之处,马车才停下,众人各自从车中下来,自有汉中府随侍的差役将酒水送上。
当日毕业宴上师生情重,如今执手分道,又见同僚情深。
众官员将杯中清酒一饮而尽,杯口倒控,竟不留一滴酒。宋时也将酒一饮而尽,反过杯底,诚心祝福道:“愿诸位此行一帆风顺,早日平安还京。”
还京后也能各展所长,上报圣恩,下惠黎民。
饮罢送行酒,正要各自离开,却见一群本地父老乘着大车过来求见。众耆老下车后,便由一名须发皆白、穿着酱色长袍、头戴纱帽的老者当先走上前,向十一人天使行礼,送上了汉中学院家长们准备许久的土仪。
倒是没献万民伞——毕竟不是亲民官,献了那伞只怕府尊和县里老父母不悦。
这几位来学习的天使都没想到,他们在这府里一天官没当过,一件事没为百姓办过,竟也能得到父老们如此厚待。
可他们都是没当过地方官的人,在京里为官的时间不长,大多又都在清水衙门,不惯收礼。眼前又站着个佥都御史,专管纠察百官风纪的,当着佥宪的面……这算受贿么?
正当迟疑间,宋校长却认出了这些都是他们学校学生家长——为了争娶给他那经济园和职业技术专修学院捐款的机会,这些乡老都请他吃过不少顿饭呢。
他认出这些人,便猜到了他们做家长的想给子弟们入京后的前程铺路的心思,不禁可怜起这些父母心,替他们劝道:“这是百姓们一片心意,又不是什么贵重之物。贤兄们在学校里曾教过本地学子,又在经济园、试验田中为惠及百姓而做了许久研究,才赢得百姓真心敬爱,送来这些东西。”
宋大人与佥宪大人情同夫妻,他说的自然也是桓大人的意思。
两位做监察御史的比同僚更擅揣磨上司的心意,看着那些耆老送的又果然没有多贵重的东西,便命人收下,代同僚们答谢。
众老颤微微地答礼,待他们上了车,又如饿虎扑食般稳准狠地扑上去,一人强脱了他们一双靴子。
这是……脱靴遗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