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堂之后, 众人四散而去, 晏骄也想回去整理案件笔记,走了两步就发现庞牧径直朝自己这边过来了。
之前岳夫人说过的话瞬间回荡在耳边, 她略有些不自在的问:“大人有什么事?”
庞牧本想再问问她对此次案件的看法,结果见她神情僵硬,自己过来还往后退了两步,他就隐约觉察出什么。
“我娘刚才跟你说什么了?”
“什么都没说!”晏骄本能的反驳,可话一出口就后悔了。
若果真没说,她应该是疑惑的,而不是这种没有时间差的否认,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果不其然, 庞牧一听这个就笑了,声音低沉,明晃晃透着几分愉悦。
“我娘年纪大了, 这几年又是自己一个人过,若是说了什么过分的话,我代她向你赔不是, 你莫要介怀。”说着,庞牧竟真的做了个揖。
晏骄唬了一跳, 慌忙伸手去扶, “哎呀,你不用这么着,老太太随口一说罢了,我也没觉得有什么。”
庞牧抬头, 看着她笑,“所以,她老人家究竟说了什么?叫你这么躲着我。”
说话间,他又往前走了一步,晏骄都能看见他眼睛里自己的倒影了。
他本就身材高大,又颇有气势,这么近距离站在眼前,哪怕什么都不做都有一种压迫感。
便如岳夫人所言,后日便是霜降,可他还是只穿着两件单衣,布料完全遮掩不了他结实强健的身形,腰背处紧绷的地方,竟还清晰的印出流畅的肌肉轮廓……
晏骄猛地退了一步,脱口而出,“谁躲你!”
庞牧轻笑出声,忽然起了点逗弄的心思,就又往前迈了一大步,在她后退的瞬间笑道:“这还不是躲?”
晏骄被抓个正着,反而放开了,索性抛弃套路,梗着脖子道:“你太高了,站的近了我得仰着头看,脖子疼!”
庞牧点点头,“嗯,确实是。”
晏骄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见他指了指旁边的台阶,“不如晏姑娘往上站一站。”
晏骄:“……”问题的关键就不在这儿好吗?
她都被气笑了,“你这么大个人,怎么还胡搅蛮缠?我们女人家的私密话你也要听?”
但凡是个男人,听到这儿应该都会有点不好意思,然后就此放弃的吧?
谁知庞牧竟然面不改色的点头,“要听。”
见晏骄目瞪口呆的模样,他就觉得好像有一双小爪子往自己心尖儿上轻轻挠了下,又酸又软,反而越发来了兴致,一本正经的说:“如今我娘只我一个亲人,她老人家但凡有什么心事,我这个做儿子的理应关心。即便是男女有别,可在孝道面前,少不得也要避一避啦。”
“况且,”说到这里,他故意拖着长腔,只是意味深长的看着晏骄,笑而不语,“你们一个是我娘,一个是我”
他的轮廓硬朗,五官也较寻常人深邃些,眼神专注而明亮,这么近距离目不转睛的看着,两道犹如实质的视线也仿佛带了他本人一般一往无前的气势,近乎侵略性的扎到人的心里去,令人避无可避。
深秋时节分明该是凉飕飕的,可晏骄脸上却呼啦啦涌起一股热气,胸膛里一颗心也砰砰砰越跳越快。
秋风起,吹动满院黄叶,刷拉拉响成一片,搅得人的心都乱了。
她有些不敢直视,忙别开视线,甚至本能的想要逃走。
可偏偏一双腿好像被钉死在地上似的,挪动不了分毫。
她甚至忍不住想,想听对方说完,说她究竟是什么……
然而下一刻,就听吊了半天胃口的庞牧笑道:“一个是我最敬佩器重的仵作,自然是该多多关心的。”
晏骄一颗心刷的落了下去,既觉得松了口气,可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失望,心中腾地升起一股无名火,当即狠狠剜了庞牧一眼,甩头就走。
庞牧一看她这个样子就后悔了,忙不迭追上去,还配合着弯着腰,小心翼翼的问道:“生气了?”
晏骄气势汹汹的哼了声,把脸扭到另一边。
庞牧麻利的转过去,干巴巴的道:“我,我不是有意的,你,唉,我笨嘴拙舌的,你大人有大量,可千万别恼。”
晏骄用力抿了抿嘴,非但没有消气,反而越发焦躁恼火起来。
见她脚步越来越快,庞牧着实没了主意,哪里还有方才的戏谑?忙正色道:“我方才一番话实在发自肺腑,你乃我生平所见头一个好仵作,若非有你,只怕如今几桩案子都悬而未决!”
“我凭什么恼你?”晏骄就觉得脑袋里那根弦啪的崩断了,猛地停住脚步,仰着脸凶巴巴冲他吼道,“您是堂堂县太爷,说一不二的本地父母,手握生杀大权,何等威风凛凛?我不过是个在您手下讨饭吃的,能得您赏识自然是高兴都来不及,又哪里来的底气恼你?”
她也觉这股火气来的有些莫名其妙,既恼庞牧抓不住重点,又恨自己情绪化,于是就更气了。
庞牧被她吼懵了,僵在原地半日,回过神后越发手足无措,张着两只手,想碰又不敢碰,急的满头大汗,最后索性把脑袋伸到她面前,“原是我的不是,你若不高兴,只管动手消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