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场戏拍完, 剧组再一次回到了之前的拍摄地。
傅云章看着熟悉的拍摄地,不知道为什么,陡然升出一种物是人非的感觉来。
虽然离开没有多久, 但无论是对于角色还是对于他本人来说, 都感觉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
在这一个漫长的世纪里, 那个年轻人失去了他生命里最后的光, 而他自己……在死亡边缘走了一遭,恍惚着仿佛回到了几百年前, 又重新走了回来。
扈青之前虽然让傅云章先拍了两天戏,不过他看着傅云章每天坐在轮椅上的样子,到底还是没有继续丧心病狂下去。
他认真研究了一下, 稍微调整了拍摄顺序,给傅云章挪出了十天的休息时间, 十天之后,才再一次开拍他的戏份。
休息之后的傅云章状态比之前还要好。
这个角色的后续就像之前剧本里所说, 他回忆了一段诡异的、以为自己重新过上平凡的生活的画面之后, 镜头就陡然一转,切回了现实中,也切到了一间病房里。
那是一间白色的病房, 病房里有一个窗台。
窗台的外面是密密麻麻渔网式的铁丝, 窗台的里面是一盆小的、白色的花。
而后有一只白皙的手靠近那盆花,把它拿了下来,然后小心翼翼地给它浇水。
手的主人动作轻缓而温柔,整个人都透出一股脆弱美好来。
接着病房门的小窗口上露出了两只眼睛, 眼睛的主人看着年轻人这副模样,心满意足地笑了起来。
虽然表现上看起来她的儿子病了,但病了有什么不好呢?病了就不会觉得自己是个无性恋,病了就会变成这样安静的模样。
这样和他神志清醒的时候的桀骜不驯截然不同的、安静而又脆弱的模样。
那双眼睛很快就消失了,眼睛的主人还准备去和朋友炫耀,自己是怎样治好了儿子的“病”。
而房间里的年轻人依然坐在轮椅上,他抱着花盆,轻柔的动作背后,是他那双曾经明亮,如今却空洞而又茫然的眼睛。
扈青一口气把这一幕拍完,拍完之后猛地一拍大腿,转头对着副导演抱怨道:“我好想全部重拍啊!傅云章现在这状态太完美了!”
按照扈青本来的想法,最后这段应该是阴沉而压抑的,可是拍着拍着,他忍不住改变了自己的想法,也就是改成了现在这个版本。
一个人被摧毁之后,不一定都是世俗眼里阴森恐怖的样子。
他也许还是很美,也许很符合大众认知,可他再也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了。
扈青想得很好,傅云章还原得更好,好到扈青简直不能想象,对方是怎么演出这种效果的,好到扈青简直想全部重拍。
副导演毫无诚意地安慰道:“人永远是在进步的,尤其是傅云章这样的人。就算你重拍了,你也会发现,自己的**永远得不到满足。”
副导演说完,觉得自己太没有诚意了,就掩饰性地轻咳了一声:“你不要总是想着尽善尽美,永远尽善尽美就不叫艺术了。傅云章那个角色,本来就处在一个成长的过程里,从开头带着点骄傲的普通人,到最后那个看起来正常,却脆弱得仿佛一幅画的病人,我觉得傅云章现在这个演绎非常合适。”
扈青听他说完,完全被他的逻辑说服了。但也正因为被说服了,他整张脸上都写着不可思议:“你什么时候变得那么有艺术修养了?”
副导演顿觉自己的一腔同情都喂了狗,不禁冷哼一声:“我怎么就不能有艺术修养了?”
他停顿了片刻,也觉得自己这话没有说服力:“我说,你也别每天想着自己的电影,你也要学会从其他人的角度看问题。就好比韩桦,我感觉你们两个作为艺术家,应该挺合得来的。”
扈青能理解他的话,可他不理解另一件事:“你和韩桦什么时候那么熟了?”
副导演幽幽地叹了口气:“你这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哪里知道韩桦这样的投资人,简直可以评选感动人物了……你都不知道这个投资人有多完美,钱多事少不乱指挥,一想到以后可能遇不到这样的投资人,我就感觉悲从中来。”
因为韩桦的完美,杀青宴的时候,扈青是喝了酒拖着傅云章的手臂,一直念念叨叨,副导演则是坐在韩桦旁边,敬一杯酒,留几滴眼泪,最后韩桦自己没喝多少,酒倒是都被副导演喝了。
剧组其他人这才知道韩桦就是这部电影的投资人,看着他的眼神,瞬间由“情圣”变成了“绝世情圣”。
有钱,又帅,不仅肯放下身段给傅云章当助理,还能不顾生死在暴雨的夜晚搜寻傅云章七八个小时,这是怎样的一种精神啊……
韩桦感受到他们敬仰的目光,感觉还挺骄傲的。
他确实是站在傅云章身后的男人啊,他很乐于接受这个身份,只要这些人承认他们两个的关系就好。
韩桦会这样想而不是担忧他们说出去,自然是因为剧组里的绝大部分人,在这个几个月的拍摄之后,对傅云章的态度已经由最开始的怀疑,变成了信服。
就好比现在,扈青拖着傅云章的手臂念念叨叨,一直在重复地问傅云章能不能给他签一份合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