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室内,阿芳睡着醒来,又睡着醒来,因不见天日,又听不到声音,并不知道是什么时辰。阿芳与阿幸身上搭着一条破被,一股子潮气。不远处的常玉娘身旁亦有一床旧被,不知是嫌腌臜还是旁的缘故,她没有盖,只裹着自己的披风倚在墙角。
阿芳听到常玉娘似呻·吟了一声,便站起来。
“阿姊,你去做什么?”阿幸问。
“常小娘子怕是不舒服,我去看看。”
“在这个鬼地方能舒服才怪了,都怪她!”
阿芳拍拍妹妹的手,“别乱说。”
阿幸嘟囔一句什么。
阿芳扶着墙走向常玉娘。
常玉娘轻声道:“我没事。”嗓音却似被劈过一般,早不复从前的娇柔。
月落鸟鸣,又是早晨。
常安坊中晨起的人们还带着年节的懒散。街上,吃过饭揣着袖子遛弯儿的,遇上没洗脸眼角儿还挂着眼眵的和才爬出被窝儿出门倒溺盆的。
“张五,一晚尿这么些,得起来多少回?腰不行了啊。”揣袖子的笑道。
“连个婆子都没有,他就是腰行,又能怎么着啊?”眼角挂眼眵的道。
倒溺盆的老叟作势要把溺盆泼到另两个身上,另两个赶忙闪躲。
倒溺盆老叟斜眼看他们,“别看我老,腰比你们好。”
另两个都越发笑起来,老叟也不生气,自去了茅厕。
不大会儿,老叟回来,三个闲汉接着说话儿。
“听说常先生家的小娘子十五出门看灯不见了,莫不是与人跑了吧?”揣袖子的道。
“这还用问?定是与人跑了。要说这坊里,常家小娘子是个尖儿,走路跟风吹柳树似的,说话也轻声细语,我看比那些大户人家的小娘子也不差什么。”眼角挂眼眵的揉揉眼睛道。
“叫得也好听。”倒溺盆老叟插嘴道。
这话如此猥琐,另两个都笑骂。揣袖子的又道:“小心老常来找你拼命。”
挂眼眵的道:“这老常也是!非要选个念书的后生当郎子,又要长得平头正脸,还得家里过得去,选来选去……这回得,不知是个什么东西把这么个白白净净的小娘子叼了去。”
“不是我跟你抬杠,小娘子们自家跟着跑的,旁的不敢说,那后生定是个平头正脸的。”揣袖子的道。
倒溺盆老叟嘿嘿两声。
另两个不理他,接着说话儿。
“那陈家的两个小娘子也还没找回来。看陈三哭得那德行,真还挺不落忍的。”揣袖子的道。
“陈三这几年也是背晦得厉害,莫不是冲撞了什么?先是大前年娘子去了,去岁他自己又从驴子上掉下来摔了腰,躺了好几个月。多亏家里小娘子能干,他那油坊才没拉胯。听说给大娘定了门高亲,还以为他转运了,谁想两个小娘子就出门看个灯,就都不见了。你说,她们莫不是也跟人跑了吧?”已经揉掉了眼眵的道。
“小娘子们……这谁说得清。”揣袖子的看着薄雾中走过的宋婆,“反正与那开大油坊的结的亲事是黄了。”
另两个也看到了宋婆,都点点头。
三人正说着话儿,却见大路行来几个骑马的,看那气势像是贵人出行。
“莫不是官府的人吧?”揣袖子的伸长脖子看。
“估摸是。”另一个扭头,看到倒溺盆老叟的身影,“哎,张五怎么走了?”
谢、崔、周三人在常安坊聚齐。
周祈与谢庸、崔熠通报钱三郎的事,“有证人大约在酉时二刻见过钱三郎陪着两个打扮朴素的小娘子看灯,怀贞坊张福娘子供述,大约酉正钱三郎到了她家,然后便没出门。看来他没说谎。”
谢庸点头,“我刚才在坊里走了一圈。按路线来说,从永安坊过来,去常安坊的陈宅,确实先走坊中央的南北街,再走常宅门前的小曲最近。坊外大路上人多,若要不被人察觉地掳走两三个人,恐怕不容易,这常安坊地广人稀,又少达官显贵,想来即便上元晚间也不亮堂,故而极可能就是在这坊里作的案。”
周祈点头,她从前上元夜的时候巡过这几个坊,今晨也又找到这回上元节负责巡查西南诸坊的人问过,知道谢庸说的对。
“沿着坊内主路还有这条小曲访一访吧。陈氏姊妹日常做活计,不是那种娇弱的,当会挣扎叫喊,兴许有人听到或看到了什么。”
“陈老叟还哭呢?”周祈问已经进坊转了一圈的谢庸。
谢庸点头。
周祈摇摇头。
谢庸又道:“常家还劳烦你再亲自去一趟。”
周祈答应着。那常叔平至今也没报案,谢庸一个大理寺少卿贸然跑到人家,不合适,周祈就方便得多。
周祈扭头看崔熠,“你怎么今日没大有精神?都不说话?”
崔熠打个哈欠:“昨晚想着这失踪案,又看了会子《大周迷案》,后半夜就做起噩梦来。有个老妪一只手拿着一贯钱,另一只手拿个瓶子对着我叫名字。我记着你的话,死活不回答,转头就跑。她一个七八十的,跑得飞快,在后面死追。我好不容易一跌醒了,接着睡,她竟然接着追……”
若不是在常安坊,一会要去见失踪者的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