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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旧影(七)(1 / 2)

盛君殊觉得自己在做梦。

眼前的师妹有这么矛盾狰狞的脸, 就像天生怕腥的人脸上猛然被扔了一条鱼一样, 即便他宽容,即便他的神思并不敏感,也让他感受到了痛苦, 感觉到了疼。

他深深看了衡南一眼, 转身就走。

抽身,是他下意识的反应,是他多年以来避害的本能。

风吹竹叶, 叶片抖动碰撞, 飒飒作响。

正明亮的一弯月。

胸腔里却慢慢地,沁出一汪粘腻的闷痛, 他在夜色里吸入刀子般的冷气,这冷气仿佛割开了喉管,不然怎么会漫出一股铁锈味?

他走得略微慢了些, 一面走, 一面想。那种感觉,就好像用力把胡乱缠绕在墙上的藤蔓拔除, 干净是干净了, 被侵略的砖石上留下了空空的洞孔, 它自己也碎成了块。

背后一阵清脆的铃铛响, 一股风急急地扑过来,他后背每一根汗毛都立起来, 凝神等着, 可那股风在离他衣角很近的地方猛然停下, 似乎是冷静了。

风吹过来,铃一直没响起过。

慢动作结束,万物声响回归,海啸没扑上来,就已黯然退潮。

但他闻到幽幽的一缕香,很纤细的,又敏感。

盛君殊目光一凝,银白的月光在他瞬间抬起的刀背上一晃而过,是“铛”的一声巨响,细细的剑身像软韧的蛇,层层盘旋缠绕在牡棘刀的刀身上。

绷到最紧,又圈圈弹开,带着劲风,暴戾地照着他削过来。

盛君殊身形一转,白色的衣摆旋起,软剑“嗡”地抽在空气里,因为气定神闲,或者气到冷笑,显得极其利落飘逸。后面那个却露了凶相。

因为露了凶相,所以显得更急,更没有章法,剑剑被刀刃接住,铛铛——铛铛,富有韵律的,她咬着牙,眼角沁得血红,最后一剑切着刀身过去。

师门共有的两个黄铜铃铛从系带一边滑下,掉落进了竹叶堆里,没发出声音。

盛君殊抓着断掉的半截系带看了一眼,怒了。

他一直是消极应战,不过抬抬手腕抵挡,现下一个回身,反手一刀砍上去,衡南抬剑应挡,双臂举过头顶。

那么多武器里,他为什么偏偏挑牡棘刀?同样都是开了光的神器,那桑剑让刀用力砍了一下,衡南下意识闭了眼睛,因为刀身带着的风已经切在她脸上了。

不过她马上睁开,将桑剑翻转过来,那双猫瞳,难以置信地盯着着上面一指宽的豁口,脸上逐渐充血。

盛君殊把她的剑废了。

刀向下收,坠重的生铁,刮破了风,在她腰间轻轻擦过,衡南身前一凉,惊叫了一声,慌忙拢住衣服,断掉的腰带沿着胯滑落,轻轻缀在地上。

“好玩吗?”盛君殊腰上也狼狈地垂着半截系带,面无表情地问。

衡南半是屈辱半是恼怒地看了他一眼,极快的一眼,盛着月光,很亮,马上低下头去,抿着唇喘气。

他的腰带和她的腰带不一样。盛君殊身上那细细的黄麻系带是个装饰,断了抽下来扔了就算了,他此刻确实也是这么做的。但衡南身上是个极随便的交领,全靠一件腰带支撑,腰带断了,衣服就散开了,她的手紧紧攥着,衣服在她手心皱成一团。

盛君殊看了她一眼,师妹低头抱胸,露出细细的一截后颈,瑟瑟发抖,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但他不会再被蒙蔽了。

他怀着这样几乎刻毒的心理,低头在地上挑了挑,捡起一根细长的树枝。树枝在他手里转了转,大概是刮风下雨从梧桐上折下来的,主干上还有更小的细枝,坠着枯叶,他随手把枯叶挥掉,轻巧地吹了吹灰。

“转过去。”他的目光越过树枝,黑峻峻的眼,落在她脸上,心平气和地说。

“……”衡南的目光也落在树枝上,闻言看了他一眼,眼里罕见地显了怯意和不安。

这跟她刚才捡起来的那根,很像。

“师……”

“转。”

衡南还是转了。因为背对着他,她大概是怕,一直深呼吸,脖子梗得很僵硬。

在她背后,盛君殊刚才那副冷厉的神情马上松弛了,仔细而迅速地把刮人的细枝全部掰干净,嘴唇微微一抿,大概瞥她一眼,瞄准位置,扬手一挥。

衡南的身子猛颤了一下,脸红到耳根,险些站不住。闷痛以外还有别的什么。她觉得吸进来的空气都是碎的,头一阵阵发晕,太阳穴一跳一跳。

大概是太紧张了。

紧张得差点昏过去。

“受不住了?”盛君殊冷冷道,同时无声地掰着一下树枝,几个折点都掰好了,拎着她的肩膀,贴心地找了一棵树,“来趴在这儿。”

一连照着她臀上抽了三下,抽一下掰一下,抽到第四下的时候,树枝终于不负众望地折断了。盛君殊心口那块郁气似乎出去了,擦干净手上灰尘,顺手把衡南翻过来:“欺负别人很爽快是不是?被别人羞辱是什么感觉,记住了吗。”

抬头一看,盛君殊愣了一下,就这么一会儿,衡南额前的头发都让汗水湿透了,黏在惨白的脸蛋上,下唇一圈浅浅的牙印,神情涣散,目光躲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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