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南醒来喝药时, 就给盛君殊讲:“我梦到了师父。”
盛君殊拿勺的手一颤:“是吗?”
衡南也不太确定:“那个长得像僵尸的,应该就是师父吧?”
盛君殊严厉地把勺子往碗里一搁:“那叫清癯。”
是个温柔得百无聊赖的黄昏。
盛君殊的容忍度极高,一口一口地喂衡南喝中药, 好让衡南能腾出两只手来玩手机,或抠手指发呆。
他喂得很慢,但一点也不急躁。他发现师妹一切正常的时候,他反而能静静地正常思考。
这坚定了要将师妹快点调整好的想法,哪怕是再入丹境。
衡南并没有想象中那样抵触,只是说:“我有个要求。”
盛君殊:“你说。”
他想,哪怕她想要一个布置成粉红色party的房间, 铺满玫瑰花瓣的大床,或者让他刷卡再买一百套露肩露背的裙子当礼物, 他都可以接受。
衡南专注的目光顺着他的下颌,一点点下滑。盛君殊感觉被不娴熟的锋利的刀片一路刮过, 或者,这感觉像有人在他身上浇下粘稠的奶油浓汤。
“这次能不能脱全。”
“……可以。”他艰难地说。
晚餐是在房间里吃的。
盛君殊认为过于简陋, 尤其是这种需要体力的时候, 更应该……
但衡南不想下楼, 她说她连走到车库的力气都没有, 再讲, 她就躺在床上不起来,在床上滚来滚去,在盛君殊左突右冲的抢夺中拿着手机坚持点完了外卖。
衡南心满意足地把手机扔在床上:“我就想吃肯德基。”
盛君殊只能下楼告诉黎家女仆不吃晚饭了,然后沐浴在她们奇异的目光中, 出门拎回一个红红的鼓鼓的大袋子,一路用手遮挡。
回房间一拆,光鸡翅就点了一个桶,一桶里面是八对,盛君殊下意识地抚住了皮带扣:“我们就两个人。”
衡南:“你吃一对,剩下的留给我。”
盛君殊惊诧回头看她。
衡南也看着他:“怎么,你觉得少?那你二我六。”
盛君殊放弃和她交流。
“好久没吃过了。”衡南吱吱地吸了口可乐,小声地说,“好好吃。”
她很想念郁百合做的饭,但这里没有。那就吃点垃圾食品,放纵一下让自己高兴。
盛君殊眼看她把六对鸡翅风卷残云地消灭,又从袋子里拿出个盒子。
“这什么?”
盛君殊静默地拆开盒子上的丝带:“我在楼下买的。”
衡南看着他把小小一个草莓蛋糕小心地拆出来,推到她面前,把刀叉整整齐齐摆好。
她觉得盛君殊这个人不但包袱很重,仪式感也特别重。
“你吃吧,我去洗澡。”
水流沿着肌肉的纹理滑落,在粗糙的疤痕处分成数股。
盛君殊回忆了一下房中术乾法的心法,低头看见这道疤痕,又稍微有点分心。等他反应过来,一手擦着头发,另一手已经把纽扣扣到了顶。
扣它干什么呢?反正一会儿也是要……
算了,先这样吧。
衡南胡乱仰躺在床上,黑绒绒的头发全垂在床侧。盛君殊把她拽起来,让她背了一遍心法。
都这么久了,师妹的记性果然很好。
静默中,灯熄下。
台灯外的白色灯罩笼着绣着亮片,漫出的光也带着星星似的亮点,散落在黑发构成的银河。
衡南一语不发,睫毛颤动,有点飘忽。
担心上次失态给衡南留下阴影,盛君殊的动作极其缓慢,几乎称得上小心翼翼。他握住了衡南的左手,她的手很凉,像一捧雪,其他部分却神奇地截然相反。
灯光满溢在她锁骨的港湾,立起的黑色桅杆是肩带,那根细细的带子锋利如刀刃,切开细腻的泡沫。
盛君殊每次掠过,都觉得眼睛被刮了一下,刮得心惊肉跳。几次之后,他别过眼去。
按她的特殊要求,刚才两个人背对背宽衣,但衡南出尔反尔,盛君殊当然不会逼她,自己解了扣子。
她神情飘忽,冰凉的手指像触碰蜈蚣的背一样触摸那道疤痕。
这样一道破坏肌理的伤疤并不美观,但这疤痕在盛君殊身上,有种令她着迷的冲击力,仿佛在这种令人扼腕的残忍破坏中,窥见和自己天性相仿的部分。
但她也同时觉得很惋惜。
“师门倾覆那天……子烈正在洗髓。”
盛君殊缓声解释疤痕的来历,顺便转移注意力,缓解她的紧绷,“才二十一天,但姽丘派已经上山,我把他从丹炉里捞出来……还没来得及捞他旁边的子竹,后面就来了一刀,我把……子烈挡在背后。”
“嗯。”她小声应,带着很轻的鼻音。
似乎还是在走神。
盛君殊不知道师妹是不是在专注地背心法,一时不敢再说话扰他。
师妹的触碰小心,无意识。微痒,冰凉,像融化的雪粒,由指尖丝丝缕缕渗入墙缝。
雪粒多了,融化成水。他的额头开始莫名地沁出薄汗。
衡南不敢停下。她知道背错是什么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