耀兰城商场的洗手间都比寻常商场大一些, 整面挡墙的灰色石纹如云雾漂浮。
衡南把包交给盛君殊,绕过挡墙背后。
女洗手间垫高, 进门要上三个阶,不知怎么设计的,台阶的尺度略陡,衡南抬脚时按住大腿借力,上得脚酸。
一盏盏明亮的橘色壁灯发出炫目光芒, 一个瘦削的女人正在洗手台弯腰洗手, 黑色羊毛长裙下是一双皮靴, 肩膀上斜披着紫红色流苏披风, 垂下的流苏和黑色卷发混杂在一起。
衡南推第一个隔间门, 推不开,旁边第二个,好像也有人。连推了三个, 把手上的绿色标志明明显示“无人”, 门也打不开。侧头看过去,这一排厕所的门全部紧闭。
不是打烊了?怎么这么多人。
衡南略有疑惑, 蹲下身,刚准备从底下门缝往里探看,忽然心口一凉, 她一个趔趄扶住门, 冷汗冒出, 另一手按在剧痛的胸口。
与此同时, 四面一片寂静, 耳边“哒,哗——”的水声机械地、持续地重复响起,格外清晰。常见的红外感应水龙头,为了省水,感应到手以后会发出“哒”的一声,二十秒的出水时间,时间到了自动关闭。再次感应到手,则会再次喷水。
从她进来到现在,这个洗手的时间,未免也太长了。
衡南扶着门站起身,向左边看去。女人背对她站立,仍在安静地弯腰洗手,镜子好像蒙了一层浮动的水雾,她的五官模糊成一片。
“都有人啊。”衡南象征地推了推门,忍着胸口剧痛,她眉眼垂着,只用眼角余光扫向镜子,状似无意地倒退出门。
模糊的余光之内,镜中的脸不知何时抬起,惨白、红和黑,她看不清细节,但是她感觉到两个黑色孔洞,正在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
刚进去没两分钟,衡南就从洗手间疾步走出。
盛君殊:“这么快?”
“女厕所都有人。”衡南一把抓住盛君殊手臂,气喘吁吁地扭过头,“师兄,我想……”
盛君殊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表情复杂:“不行,这是男卫生间……”
衡南做出了夹腿的动作。
盛君殊背后一凉,立刻推着她进了男卫生间,随便拉开一个门把衡南塞进去:“师兄帮你看着。好了叫我。”
这会儿商场打烊。左边数十个空荡荡的小便池排成一排,在橘灯下孤寂地闪着洁净的光。
盛君殊站在窗边思量衡南的话:“女厕所里都有人”,能有多少人?哪来的人?
“衡南。”他不大放心。
“嗯?”她的声音从隔间背后传出,因为尴尬而压低,有些模糊。
“你跟师兄说着话,别断。”
“……”衡南捏着衣服角,细眉蹙紧,一说话尿就断了,“我没办法边尿边说话,你能吗?”
盛君殊捏眉心:“……那好吧,别说了。”
人声由远及近,盛君殊立即警惕看向门口。
进来的是个年轻男性,摇摇摆摆一叉腿,左手拿电话,右手拉裤链,无意间回头,与盛君殊四目相对,男人惊了一下:“啊。”他尴尬地看着盛君殊,跟电话里说,“没事,我这上厕所,看到个人……挂了。”
衡南敛声闭气,盛君殊转向窗外。
哗啦啦水声响起。
“咳。”男人清嗓子。
“吱啦。”男人拉裤链。
过了一会儿。
“兄弟……”盛君殊猛地转身,将那人惊得后退半步,把搭在他肩膀的手抽开,笑道,“吓我一跳。”
盛君殊看肩膀,又锐利地瞥向他:“手洗了吗?”
“洗了,洗过了。”陌生男人被他逗笑了,见他一手揣着口袋,一手拎着四个纸袋,“那个,有火吗,我借一个。”
盛君殊不抽烟,但随身带着火机,顺手摸出来给他。
“谢谢啊。”男人感激地点烟,“下班怎么一个人在这儿站着。”目光下瞥,落到他手里的纸袋上,“宝嘉丽啊。”
盛君殊默然。那人吞云吐雾:“以前金耀兰在还能带带货,现在不行了。”
“什么意思?”盛君殊看了眼袋子,“黎夫人也喜欢这个牌子?”
“那不是御用吗?每次都穿,还当过几次亚洲代言人。”男人感慨,“牌子跟人一样,流行过去了就是过去了。你看原来星港多少家宝嘉丽门店,现在关得就剩楼上这一家,我看卖的也不是很好。”
脚步声远去,衡南从隔间出来。
盛君殊正把袋子里柜员赠送的小香包一点点撕开,里面的东西掏出来,双肩灵火一阵摇动,是张折成八卦形状、装在塑胶封袋里的除秽佩符。
盛君殊捏着符纸出门,看向数层之上正对扶梯的宝嘉丽店门,再看耀兰城中庭内奢华的巨幅肖像。
——真是有意思了。
*
耀兰城附带的中岛大酒店,应该是衡南迄今为止住过的最豪华的酒店。房间玻璃挑空阳台,可俯瞰星火璀璨的城市夜景。
盛君殊洗完澡出来,看了眼表,叠好第二天要穿的衣服,拉开厚重的被子在床上躺平。
漆黑眼睛看向天花板,神情放空。已经十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