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烂的味道漂浮在空气中,头发、汗水和伤口在脸上混成一片,他想给小二姐拨拉一下头发,半天都没找到地方下手。
此刻凑得近,那股酸腐味道更是直冲肺腑,张森捂着鼻子,声音闷闷地从手掌下面传出来:“你说她她都弄成成这样了,那大大猪蹄子也能下得去手?”
盛君殊一向洁癖,此时沐浴在其中,却似乎毫无感觉,干脆利落地抹开女孩被汗濡湿的头发,捏起衡南的下巴,垂着眼上下仔细检查,似乎有些疑惑:“你不知道她为什么不敢洗澡?”
“噢,水水是灵介质!”张森抓了抓头发,“哎,小二姐是造造了什么孽啊。”
有灵介质,怨灵即可攀附而上,移动,甚至现形。难怪水鬼、浴室,大都是恐怖的题材。衡南先前作为毫无抵抗能力的普通人,想必是吃过了大苦头。
“我就不明白,这些鬼干嘛老老老是缠着小二姐不放?”
这个问题对盛君殊来说很简单。
“垚山派从前以除魔无数,死在我师门剑下的怨鬼不知凡几。现在她失了阳炎体……”
盛君殊看着眼前这张脸,阔别千年的师妹现在就躺在他车里,他心里只是一片疏离的平静。
他甚至根本想不起来师妹长相的细节,譬如原来眼角有没有这颗美人痣,上妆前是不是眼前少女这样毫无血色的菱形唇。
因为他从未留心地端详过那张脸。
所以他很快接受了这就是衡南。找到她,护住她,他身为师兄和未婚夫的责任,就完成了一半。
盛君殊一手抬着衡南的脸,将她脸上的虫卵谨慎而迅速摘去,抬了一下手臂:“张森,帮我解一下安全带。”
“噢。”
刚才他靠近衡南,阳炎体烈焰灼烧,附在她身体里的怨灵吓得拼命外逃,脸上的小伤口就是怨灵外逃留下的痕迹,剩下的虫卵则是这股浓郁的腐臭味的来源,要清理掉才安全。
一只手向下,顺带握住了女孩冰凉的手腕,窥探片刻,不出意外,她现在这身体是至阴体质,最招凶煞。能沾点阳气,对她来说就是好的,难怪即使男人占她便宜……
盛君殊没来得及想太多。
因为衡南突然醒了。
她的睡醒悄无声息,一双线条华丽的眼睛已经张开,宛如凤蝶抖开了翅膀,寂寂地看着他。
“……”
此时此刻,盛君殊侧身对着她,身子前倾一只手捏着她的下颌,另一只手握着她的手腕,怎么看……都是个不太正常的姿势。
张森举起双手,想要辩解一下。
盛君殊已经顺势开口了:“你觉得我怎么样。”
低沉沉的声音,两张脸贴得极近,甚至感觉到空气里微妙的震颤。
张森闭了闭眼,掐了一把大腿。
就没见过这么尴尬的——
真的,要不是老板长得好看……
衡南任他抬着脸,表情也是恹恹的,缓缓向下垂眼,沙哑地开口:“很好。”
她说的是实话。
阳炎体百鬼不侵,沾了一点光,就能让她享受许久没有的放松,积压的疲倦袭来,甚至立即靠着副驾驶的车座沉睡了片刻。
睡得也安稳。
盛君殊默了片刻:“那,跟我结婚。”
张森:?
你妈的你们才认识第一天啊。
手伸到座椅背后,着急上火地拍了拍,盛君殊瞥过来,看见了他提醒的“矜持点”,又很快转回去。
衡南正用一双黑漆漆的眼看着他,她的眼神静得简直就像在发呆一样涣散,让人疑心她根本就没睡醒。
“好。”
车里持续了一场四五秒钟的三个人的静默。
盛君殊闭了嘴,衡南恹恹地闭上了眼,张森无声地咬住了自己的拳头。
片刻后,盛君殊面无表情地摇醒了衡南:“我说结婚。”
女孩盯着他看了好几秒:“我还用上班吗?”
“……不用了。”
“上学?”
“不用。”
“那好。”她再度闭上了眼睛。
盛君殊喉结轻轻动了一下,瞧着她:“……近期,我会通知你母亲,去民政局办手续。”
衡南翻过身,背对他蜷缩着偎在座椅上,点了一下头,齐肩的短发下,露出一点苍白的脖颈。
盛君殊靠在椅背上,把靠近衡南的空调冷风关闭。随后他闭上双眼,双手交叠,短暂而沉寂地松了口气,
感觉心里终于落下了一块大石。
没错,衡南是一直很好说话的。
无论他说什么,她对他从来都只有从容淡静的“好”“好的”“知道了师兄”。
那一次雪天,师父把他叫过去,谈起同师妹婚事时,他看见她提着灯站在暗处,灯笼映着她鲜艳的裙角。
那时候,尚唇红齿白的衡南低着头,目光只是淡淡地、略有哀愁地扫在他的鞋面上。
待他跪直说了“弟子没有意见”之后,她才轻轻走来跪在他身边,衫裙摆动,笑如春风过玉山:“弟子也觉得很好。”
她一直是很好说话的。可唯独师门倾落那一次,他加急传音四次“衡南回来”,她侧过头瞧了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