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亲赐的这座县主府地段极好, 虽不能同斜对面的镇国大将军府相比,但二进二出的,主房、配房、正堂、书房等样样俱全,附带的后院也不小。
现下县主府的正堂里, 气氛变得有些微妙。
一个身着天青色长袍的俊俏儿郎正呆呆地站着, 另一个穿着湖蓝色束腰交领襦裙, 面容清秀端丽的女子,正坐在主座上饮茶,而她身旁立着的两个婢女正目瞪口呆着。
陈嫃脸上添了些许潮红,但仪态保持一如既往的端庄, 端着茶杯也尽显优雅大方,细细地认真品着茶,似乎是想借此掩饰自己的尴尬。
方才那话一说完她便懊悔极了, 恨不得找个洞当场把自己给藏起来。
一旁默默候着的明雅、明惠满是狐疑,昨夜陈嫃远远瞧见微服出宫的赵仙仙与皇帝时,就把她们打发到旁的地方歇脚, 她们也不知道中途发生了什么。
她们又想着,自家主子向来是个谨言慎行的人,怎么就说出这样失礼的话了?
苏太医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她问的是什么, 深吸了一口气后, 不由自主地睇了主座上的人一眼,又赶紧垂下头来盯着地面, 手紧紧攥着衣袖, 耳根子发红。
他莫名生了些平日里从不敢妄想的念头, 心砰砰直跳。
“县主问的可是昨日在望江楼包间里的女子?”他的语气里带着小心翼翼,“县主误会了,那是微臣的妹妹。”
顿了片刻,急急忙忙地又补充了一句:“是微臣嫡亲的妹妹。”
陈嫃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颤,极快地将心底的情绪收敛好后,把茶杯轻轻放在手边的小几上,抬眼望了他一眼,神色自若道:“都忘了苏太医还站着,坐下罢,明雅快给苏太医倒杯茶。”
明雅应声后就急忙给他倒了一杯茶壶里泡着的雨前龙井。
苏太医理了理衣袍才坐在她身旁的太师椅上,两人之间仅仅隔了一张檀木小几,近得仿佛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劳请县主伸出手来,让微臣为您把把脉。”他慢悠悠地饮下茶,放下茶杯后有些局促不安,连目光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从前她还在宫里时,他就无法控制地对她心生好感,为她当时无宠的尴尬处境感到心疼,又为她的自信豁达而感到动容......
但碍着身份,他从来没敢多想,只是默默放在心底,每日将时间与精力都放在研究医书上,一心想要治好她的头疾。
后来她的真实身世被揭开,他忧心得寝不安席、食不甘味,怕那个向来暴戾的陛下会一气之下将她杀了,抑或是将她软禁起来备受折辱......
毕竟她占着陛下心爱的女子的身份活了那么久,又占着后位,让如今的皇后娘娘一直屈居在贵妃之位上。
所幸他担心的一切都没有发生,不仅如此,她获封为县主,还拥有属于自己的封地,可以说是下半辈子都无忧了。
便是这样,他也没想过,也不敢想,能与她更近一步。
毕竟自己只是太医院里一个不值一提的医士,连品阶都没有。家中世代从医,虽说在西京城里开了几家医馆,勉强算是小富之家,可哪里能高攀堂堂县主呢?
可如今她突然改变的态度,让他忍不住在心里多想,是不是......自己也有与她共度余生的机会?
“苏太医,可是本县主的症状又不好了?”陈嫃有些迟疑地询问他,见他诊脉的时间比平日长了不少,心生不解。
而且他微微发烫的指尖一直停在她的手腕上,让她生了些不自在,面上也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红晕。
苏太医当即回过神来,迅速地抽回了自己的手,拱手道:“回县主的话,县主的身子一切都好,症状也减轻了不少,可见上回换的方子药效极好。”
陈嫃若无其事地摸了摸他把脉时触碰过的手腕,浅笑道:“如此便好,多亏了苏太医的医术高明,不然本县主恐怕会备受这头疼的煎熬了。”
“不敢当不敢当!”苏太医急忙摆手,又不经意间对上了她的目光,耳根子更红了,垂下头恭敬地说:“这都是微臣该做的。”
良久后他又道:“方子还是按着上回开的来,但是服用频率可以缓一缓了,改成每隔五日服用一剂。”
“好,本县主都记下了。”陈嫃轻抿了下唇。
苏太医旁敲侧击问:“微臣斗胆一问,不知昨夜几位贵人在望江楼里吃的可好?”
陈嫃莞尔道:“皇后娘娘与陛下应该是吃的尽兴了。”
“那......县主和贺将军呢?”他试探着追问。
一旁的明雅、明惠惊得面面相觑,她们都不知道昨夜发生了什么,好奇得紧,又觉得这两人都怪怪的,与平时的样子大相径庭。
陈嫃倏地一怔,随后才道:“昨夜苏太医与令妹离开没多久,贺将军就被陛下赶走了。本县主后来也觉得没什么胃口,提前告退了。”
“原来是这样。”苏太医勉强牵起一抹笑,心里苦涩到了极点。
他暗骂自己不自量力,贺将军被赶走后,县主就没了胃口提前离开,这样看来两人分明就是有戏的,哪里轮得上自己一个小小的太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