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冯文典院子离开的路上,叶争流拐道去了茯苓院。
白露正带着一百七十个还在接受培训的护士在茯苓院里,给她们上这个世界里的第一堂护士课。
教案是叶争流亲自陪着白露备下,除此之外,她还连夜跟白露一起演练了一堂示范课。
所以,尽管叶争流一天都没有得到过茯苓院的消息,但她相信,白露应该干得不错。
叶争流上门的时候,茯苓院已经院门紧闭,然而女子们说话的声响,依旧喁喁地透过门板传过来。
在众多的提问、私语和解答声中,白露那把柔婉、温和、坚定而且如清泉一般有条不紊,潺潺自六的声音,让她在一众妇人里分外地鲜明。
叶争流手扶门板,隔着大门听了几句,脸上便不自觉地露出了几分笑意。
如果说,她先前对于设立护士一事,还有三分的不确定。那么,在亲自听到白露的授课后,这种犹疑的心情就只剩下两分了。
带着微笑敲响了大门,叶争流静静在门槛外站着。没过一会儿,应答声就由远及进,有人一边应着“谁呀?”,一面为叶争流打开了门。
茯苓院的格局方方正正,叶争流踩在门槛上,对于整个院落的布置便一眼可见。
院子里的妇人们分成三批,围着三张摆在院子里的长桌站着。
这些妇女们有的手里拿了干净的白布、有的正端着一盆兑好的、烧开的盐水,还有人手里锃亮的大剪刀正咔嚓作响。
而被她们围住的长桌上,每张桌子上都摆放着一具盖着白布的人形。
倘若有不知情者忽然踏入此地,没准还会以为自己是误闯了某个凶案现场。
一见来敲门的人是叶争流,那开门的妇人就放松了:“原来是城主……”
话说到一半,她自己才觉得不对,慌忙朝叶争流行礼问好:“小、小妇人见过城主。”
受她的提醒,满院子的女人俱都参差不齐、此起彼伏地朝叶争流问起安来,都被叶争流挥一挥手止住。
“你们继续学你们的,我就只是过来看看而已。”
说出了这句典型的领导发言,叶争流就径直走到一张长桌前,抬手就要掀那覆盖在人形上的白布。身边的几个妇人张手想要阻止她,却又不敢,只能僵硬地把手悬在半空。
白布揭下,露出底下等人高的木人。
这木人并未雕琢五官,身材比例与男性仿佛,看起来就像是前世商场里随处可见的塑料模特。
唯一和模特不相同的地方,就是在它的胯.下,惟妙惟肖地仿了一个男.形出来。
身边的妇人们屏气凝神地看着叶争流,生怕她突然大发雷霆,或者尖叫出声。
没想到,城主只是顺手把长长的白布单折了几折,塞在那木头人的脑下,笑着问离她最近的一个女人道:
“这是你们的教具吗?”
女人悄悄抬眼看了叶争流一眼,发觉表情温和,人又长得漂亮,下意识放宽了几分胆气。她小声说道:“是,师父让我们先在木人上练。等明天,再在大家身上练。”
叶争流笑了笑,继续娓娓问道:“那师父讲的好不好,你们能不能听懂啊?”
“能听懂,小师父讲得可好了。”女人认真地点了点头:“我平时还帮人家扎个花儿朵儿的,这缠布条比那省事。”
“是吗?”叶争流饶有兴趣地问道:“这包扎的本领我只听人说过,还没学过呢,怎么样,你们学的快不快?”
女人的脸当即飞快地充血涨红了,她结结巴巴地说道:“城、城主哪里用学这个,都是我们这些过不下日子的小妇人,这才、这才……”
“诶,话不能这么说嘛。”
叶争流和颜悦色地拍了拍女人的胳膊,朗声问道:“你们说,天下间什么事是要紧事?”
“……”
女人们面面相觑,过了一会儿,才有人小声回答道:“钱?”
“哈哈哈,对,钱是个事。”叶争流目光灼灼地点头道:“但在我看来,这不算最要紧的。这世上的大事,也就是一生一死,所以但凡是能活命的事,都能叫做要紧事。
“——所以吃饭是要紧事,睡觉也是要紧事,包扎医护能给人救命,那就是要紧事里的要紧事。”
“能救命呢,这本领多大啊。”叶争流感慨地说:“这么重要的一课,连我想学呢。”
就在叶争流说话之间,其余两台长案前的妇人们,也向前垫了几步,不自觉地围着叶争流,绕成了一个松松散散的圆圈。
她们没见过别的城主,不知道其他的城主应该是怎么样的。
眼前这个少女,她又像城主又不像城主。
她长得那么漂亮,年画上的人似的,周身又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一走一停都特殊,连里长、衙役甚至是黑甲营的军爷们,也比不过她。
可她又不那么像城主。
这少女会说“她们的话”。
白露微笑着上前几步,目光湛湛:
“城主,大家都学得很好,很快。现在她们已经能裹伤口,也能分辨基础的药材。等进了军营,她们还会割腐肉、从伤口里剜箭头、挑木刺——城主想亲自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