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秋吾这人着实神奇,文风与他本人完全不搭,这篇叫做《糟糠之夫》的文章,是以一个男子的口吻写的,用的是现在正流行的白话文,用词遣句字字珠玑,辛辣无比,将一个被抛弃的丈夫描写的跃然纸上。他与妻子本生活的很好,直到有一日,妻子失散多年的家人找来,见妻子过得凄惨,立刻要将她带走,于是妻子抛下了丈夫与儿女,回到家中做了千金小姐,并且另行婚配,男子便一边洗衣服烧饭一边感慨妻子变心,怀念过往,怨气横生。
不能骂东瀛人跟王大帅,骂这些抛妻弃子的新文人总行了吧?
看似指责贪慕荣华的妻子,但稍微有点理解力的人都看得出来,这是在反讽。
文章最后,陈秋吾写道:我实在不知,“糟糠”二字如何能来形容为自己浆洗缝补、生儿育女的妻子,正如我不知,为何世间对女子恶意这般大,以“真爱”、“自由”为名义,便枉顾道德与责任,害了她们的岂止是这世道,更是这千千万万个男人!
玲珑看完了,用一种奇异的眼神看他,看得陈秋吾浑身发毛:“怎地这样看我?”
“看你是怎么表里不一的。”
陈秋吾急了:“我怎么表里不一?我待你真心,向来如一!”
“你这人跟你的文风很不一样啊。”玲珑把稿纸放到床头柜上,“怎么看着温温柔柔的,写文章倒像个喷子?”
陈秋吾不懂喷子是什么意思,但他隐隐能摸到点边儿,遂点头说:“这个词好,我便是要做个喷子,若是能喷醒那些自以为是追求真爱的人,无论男女,都是好的。”
“不过这个笔名我不喜欢。”玲珑说,“三弦不好听,叫一叶如何?”
陈秋吾本就对笔名无甚所谓,他一气想了十几个笔名,都能拿来用,不过玲珑一说,他立刻觉得再没有比一叶更好的了!
不仅如此,玲珑还说让他安心上班教学,这稿子她替他投。横竖她在家中也没事,陈秋吾便答应了。
结果《沪城日报》刚复业第一天!这篇《糟糠之夫》便占据了首页最大的版面!
陈秋吾得知自己的稿子被录用后便一直很期待《沪城日报》复业,买到手后发现上头自己的文章最显眼,立时不好意思起来,其他人也不知他就是一叶,也纷纷议论起来,无非就是“真爱”跟“道德”,应该选哪个?难道不是西方人最爱喊的真爱至上,真爱无敌?追求真爱难道就不是道德?难道要违背自己的本心,才叫道德?
最神奇的是,明明还有其他几家报社,《沪城日报》本已濒临倒闭,按理说早该凉了,但架不住幕后老板财大气粗,不仅复业前三个月半价出售,订购满一个月整的用户还可以凭借订购章参与报社抽奖!一等奖据说是一辆吉普!
这可真是超大的手笔!
买份报纸又不贵,万一中奖了呢?是不是?
因为这个抽奖,沪城人们自动自发的当起了自来水做宣传,而《沪城日报》复业后,首推的作者便是一叶!
这位一叶先前并没有什么名望,可他就是《沪城日报》的亲儿子,但凡他写了文章,必定以最大板块最显眼的加黑粗体登在首页!
要不怎么说有钱能使鬼推磨,一叶本就文笔老练犀利,针砭时弊一针见血,他似乎是找到了讽刺人的好方法——写!不直接骂你,我拐弯抹角骂你,什么王大帅东瀛人,我又没指名道姓,你要对号入座,认那腌臜玩意儿是自己,我们又有什么办法?
除此之外,他也常写一些散文小短篇,《沪城日报》在复业后,开辟了两个新板块,一个叫做“生活小技巧”,主要是传授一些生活妙招,比如如何去水垢,如何洗掉衣服上沾染的油污血迹等等,另外一个版块就有趣了,放在报纸的最后一半,叫“糟糠记事”。
光是这个标题便充满了浓浓的讽刺意味,显然一叶的观点便是《沪城日报》的观点,这“糟糠记事”可不是随便玩玩,那些个曾经登报离婚的,《沪城日报》有专门的作者去往他们老家采访,如实记录他们的“糟糠之妻”是如何替他们尽孝,如何为他们生儿育女操劳半生,最终却被无情休弃的过程。
你登报离婚?我就把你原配为你做了什么给你登出来,你来沪城读书,连路费都是原配给人洗衣服干粗活赚来的,哦你书一读,摇身一变,就要去追求真爱了?你还要脸么!
再加上《沪城日报》的新老板不差钱儿,又有抽奖宣传,半价打折,各种各样的花样层出不穷,以至于《沪城日报》刚复业,便以无比强势的劲头登顶沪城报纸销量第一!
有冥顽不灵的女人,自然也有心有不甘的女人,沪城的女人们接受的新思想比较多,因此她们更能感受到糟糠记事里那些被离婚的女人的痛苦,女人最懂女人,女人才会心无旁骛地帮助女人,据说《沪城日报》有一半以上的员工都是女性!
《沪城日报》这一通骚操作,直接把那些个想要登报离婚另娶新妻的男人们给震住了,谁也不想自己的裤衩都被扒干净,能做出这种忘恩负义之事的,本身不说道德有缺陷,肯定也是理亏,一时间登报离婚的男士锐减,甭管他们乐不乐意,反正暂时是不敢这么干了。
《沪城日报》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