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一本正经叫陛下乖一些,不许这个不许那个,倒像个小管家婆,语气稚嫩又小小一团,听她说话不会觉得有威慑力,却忍不住想顺着她的意说好好好。
偏偏陛下就爱逗人,每次都把小公主逗炸毛了才罢休。
李斯松了松眉头,方才本是有些紧张陛下借故问罪,经了小公主这一遭,只觉得气氛轻松
很多。
小龙崽好不容易搞定父父,转头又看向坏老头。
“李、”小龙崽顿了下,她本想叫他李斯的,可又想哥哥总说要做个有礼貌优雅矜持的小公主,小龙崽便改了口,勉强道:“李斯老爷爷。”
李斯唇角微抽,他有这么老?
上头小胖团子奶声奶气的指责声继续响起,“要要是我的伴读,是我的小跟班,以后也是我的人,谁欺负他就是欺负我。”
小龙崽告了一次状之后,现在说话流利很多,不再颠三倒四,方才刘大人都帮她总结了一次,小龙崽顺着自己的理解继续说:“李爷爷可知,要要刚来宫里找朝朝的时候有多惨?”
小龙崽觉得叫李斯老爷爷太长了,影响她发挥,再开口便精简成李爷爷。
“他吃不饱饭,都饿瘦了,像父父说的那些逃荒的难民一样,明明比朝朝还大一岁,可是他跟朝朝差不多高,还比朝朝瘦,不是朝朝太胖,是他太瘦太瘦了!”
小龙崽补充了句,下了结论:“所以你们一定是虐待要要的,在家没给要要吃饭饭才会这样。”
李斯有些惊异于小公主年纪小小的惊人表达能力,一方面听见这些话,有些无奈地看向那孩子。
男孩低着头,站得离他远远的,不像是祖孙,更像是陌生人。
小公主继续控诉,她本想骂人的可哥哥说过,要先讲道理,小龙崽勉强先讲道理,要讲不通,她可是想动拳头的。
“要要被打了,不敢跟朝朝说,朝朝跟父皇告状,要要才说,可见你们丞相府有多坏,要要被打了都不敢说。”
小孩子翻来覆去也只觉得丞相府坏,对要要不好,可其中的弯弯绕绕对她来说是不懂的。
李斯心绪千转百绕,轻易就理清了其中关键,怕是他那长媳做了什么吧。
当年儿子醉酒犯了糊涂,孩子都生下来了才发现这桩不体面的事,彼时嫡孙已经一岁多了,当年求娶宗室女时,李由曾发了誓不纳妾不二心,这孩子活生生杵在夫妻二人中间就尴尬了。
可都生下来了总不能溺死,再说陛下耳聪目明,要知道他丞相府溺死亲孙子,便是不问罪,恐怕也心里颇有微词,秦法又森严,孩童也是命,若让政敌抓住把柄了,丞相府也难过。
但日子总要过下去的,为防长媳尴尬,儿子同他
商量了后干脆丢后院里叫仆人养着,生活上无需多富贵精致,省得长媳膈应,吃饱穿暖平安长大便好。
李斯同儿子说过,等这孩子长大了,凭着李家的人脉给他一份清闲些的差事,让他干着糊口,也从丞相府里分出去单过,打算得好好的,长媳也不再说什么,反正又不跟她儿子抢家产。
那日宫里说要给小公主选伴读,他本意是想送长孙进去的,长媳不同意,他老妻也不太同意,说跟着个公主能有什
么出息?
男孩子哪怕真给皇家当了伴读,那也得是扶苏公子这样的皇长子,便是胡亥他们也是看不上的。
于是被遗忘在后院的小孙子便成了送进宫的最好人选,左右也是待后院,又到了该启蒙的年纪,长媳膈应这个孩子恐怕也不会去给他操办这些事情,索性送进宫当伴读也能跟着公主听听课,认认字,也算启蒙。
李斯觉得这样也挺好的。
想不到现在入了小公主的眼,刚回家的长孙又打了他,这小公主性子跟陛下一脉相承的护短,哪怕童言稚语的看似没威慑力,但她背后是陛下,陛下在给她撑腰,让她说。
“是你们家坏媳妇威胁要要,说不给要要当伴读,本朝朝的伴读她管得着吗?”
小龙崽最后一句说得掷地有声,那句本朝朝是学着胡亥的,胡亥嚣张跋扈没别的特长,装逼他是一流的,他骂人时爱说本公子,小龙崽转换下觉得本朝朝也很有气势。
小奶团子站在陛下腿上,被大手护着,叉着腰越说越起劲儿,“总之不管怎样,欺负了朝朝的人就是不对,欺负要要就是欺负我!”
放完话后,小龙崽疑惑地看着李斯,“朝朝听大哥哥说,民间父子爷孙亲情亦是很好,长辈总要护着还没成年的孩子,要要这么小,为什么李爷爷不护着他?”
小孩子童言稚语质问,那双圆溜溜清澈天真的大眼睛盛满了疑惑,惊讶地看着他。
李斯霎时间老脸有些发热,本来还觉得对这个意料之外的孙子如何养着长大了如何安置规划非常得合理,依然算是尽了一份长辈心,现在被这双干干净净的眼睛看着,他突然有些说不出口了。
那些辩解的话,仿佛有些无足轻重。
李斯沉默了好一会儿,当年他跟随陛下时,也曾四处行走,游说六国,舌战群雄,可今天不知为何,被一三岁奶娃娃说得哑口无言,不是因为陛下在场的威慑。
他是真的无话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