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如何回答的?”
长公主将线香插入香案, 在丝棉蒲团上拜了一拜,才道。
旁边的肖嬷嬷去搀她起来:“姜娘子说,她腿脚不便, 鲁夫人的好意便只能心领了。”
“这话倒是得体。”
“嬷嬷,你说,人烧一场…难道就真会大彻大悟?”长公主顺着嬷嬷的搀扶, 坐到屋内的酸枝木八仙椅上。
“佛讲渡人, 既人能渡,想来大彻大悟也是有可能的。”肖嬷嬷常年跟在长公主身边,也会几句佛语, 小心翼翼地顺着她话讲。
长公主想着昨日危急时刻, 那小娘子朝她冲来的场景。
那般粗的柱子, 一般人吓得躲都来不及,偏她半点不顾、还一个劲地朝她冲, 而后拉着她便跑,后来更是怕带累她, 摔倒时还不忘放开她——
她想起小娘子那时脱臼了的手腕,以及那乌溜溜望着她的眼睛。
那眼睛黑得纯粹,白得剔透, 便如同幼时玩的珠玉,既美,也有种孩童望着所信赖之人时纯然的天真和信任。
长公主叹一口气。
许是她该改变想法了。
阿瑶到底是变好了。
否则, 一个人如何能违背本性, 在那等危急时刻来救人呢?
想罢,长公主道:“按照鲁家那位的性子,这样的拒绝,恐怕她不会受吧?”
若非那般性子, 又如何养得出鲁莲这等孽障?
肖嬷嬷道:“可不是?那嬷嬷就这么笑眯眯地弯着腰,说:我家夫人知晓娘子腿脚不便,早就备好了软轿,令老奴送过来…”
她学着鲁家那位奶嬷嬷的样子:“娘子放心,这抬轿的是她平日里最得用的两人,气力过人,平生只做抬轿一事,山地亦能如履平地,必不会颠了娘子。”
“……到时啊,必能让娘子赏了这花灯。”
长公主冷哼一声,拿茶盅的手一顿,茶盅就落到几上,她道:“这话讽刺谁?敢情我国公府会亏待了阿瑶,让她连个花灯都看不着?”
她立时吩咐:“嬷嬷,你也去备一软轿,那软轿的底,必要用松江绫布垫,再放上细丝棉做的腰枕,对了,夜晚天寒,再备一件大食来的绒毯…”
肖嬷嬷看着她笑:“看来夫人如今是很欢喜姜娘子了。”
长公主那薄面一红,哼道:“我如何就欢喜她了?”
“不过是看在她救了我,又是国公爷看中的人份上罢了。”
“是是是,”肖嬷嬷道,“奴婢这就吩咐去。”
“哎,等等——”长公主想着,“上回工部是不是做出个椅子出来,就那带两个轮子的?你让人去要来,万一阿瑶想去逛逛,就坐那椅子去。”
肖嬷嬷:“这…小娘子恐怕不喜欢这样被人看着。”
长公主却挥挥手:“有备无患!快去!”
肖嬷嬷自知阻不了自家这主子。
公主这人性子躁,讨厌一个人起来,是样样都讨厌,连头发丝儿都能看不顺眼;但要是喜欢一个人起来,却又能觉得她样样都好,便是她指着白糖说咸,恐怕她都会觉如此。
当年对国公爷不就是这样?
……
姜瑶坐在屋内,好不容易打发走了鲁家那位奶嬷嬷,没多久,就接到肖嬷嬷那边传来的消息。
长公主让她准备着,晚上——
“我也去赏花灯?不妥吧?”
姜瑶看了下自己掩在被子下的脚。
“娘子放心,夫人那边都安排妥当了,”肖嬷嬷笑眯眯地看着姜瑶,近些日子她吃多了姜瑶送去的各种吃食、加之昨日又听说她救了自家主子的事,看待她就不同往常,温声道,“夫人将她的软轿给您坐,到时必不会颠着你的脚的。”
“娘子第一次来长安,这长安的花灯节极其热闹,到时还有西域来的圣灯一同展出呢。”
圣灯姜瑶是不感兴趣,就在她想要拒绝时,话到嘴边,却成了个“好”字。
肖嬷嬷也应了声“好”,转身出门去,不一会,又让人端来一盅金丝血燕盏,说是夫人看她虚弱,要她吃的。
等肖嬷嬷转身一走,红玉和青雀立时握了手,眼睛晶亮:“娘子!夫人如今待您跟从前可大不相同,那金丝血燕盏——”
转头一看,却发觉,娘子面上竟没什么喜色,只垂了眼,不知在想什么。
那睫毛映出的长长一排剪影,落在她眼睑,倒有几分凄清。
“娘…子?”
红玉小声喊了声。
姜瑶这才回过神来,摇摇头:“无事。”
随便说了两句,便打发两人去外间,自己靠着床靠想事。
她方才猛然间生出个念头。
明明她的脚崴了,去不了花灯节了。
可鲁夫人来了,硬要她赴约。
好不容易等她打发了那奶嬷嬷,长公主这边,却又改了主意——定要她去花灯节。
她不由想起前两次经历。
第一次,是她努力摆脱去大慈恩寺的命运,可最终,还是被鲁莲掳来了。
第二次,是那刀疤紫衣男——
可最终,还是被掳去了那密室。
这般看来:有些事即使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