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架起大锅,有市政厅的人拉来一马车一马车的土豆,连皮带泥地丢进锅里煮。
约翰拿到了两个煮得腻糊糊的、没有丁点儿盐味的土豆,这是提着锅子的市政厅的人扔到人群里让人们自己捡的;发放土豆时有配着长刀的市警虎视眈眈地站在旁边,如果谁敢站起来争抢,这些市警就会狠狠地一刀鞘砸过来。
两个土豆根本填不饱青壮年男性的肚子,好在这个世界的穷人已经习惯了挨饿这回事……哪怕是胃口正大的桑吉也不会说撑不下去。
只是深秋的夜晚确实已经有点儿凉意了,被强迫呆在这个露天广场的人们不得不互相依偎着入眠。
半夜时,迷糊着打盹的约翰听到有人发出情绪崩溃的嚎啕声,他睁开眼睛,看见好几个市警冲人人堆里、把一个看不清面貌的人提起来拖出人群,一边喝骂一边踹打,随后用绳子捆着这个人的双手和腰,把人往城墙上拖……
约翰头皮发麻,脸色苍白,用力捂住差点儿哭出声的小伙伴桑吉。
桑吉惊惧的眼泪落在约翰的手背上,自己也万分恐惧的约翰硬撑着低声安慰他:“不要出声,忍一忍……熬过去就好了,熬过去就好了。”
艰难地熬到天亮,市政厅的人又来给他们发了一次土豆。
约翰泄愤地大口啃着土豆时,看见几辆十分豪华的马车行驶到广场前的路面上,很多穿着铠甲的人拥护着从马车里下来的人往城墙上走。
前呼后拥的人太多了,约翰看不到被拥护着的人是谁,只隐约看到一小片金灿灿的衣角。
约翰忽然憎恨起金色来。
他盯着厚密的人群中那若隐若现的金色布料,他心里已经隐约明白过来,这一广场上的人被迫渡过的这个极其难熬的夜晚,都是因为这一小片金灿灿的衣角而起。
西城门外有什么?有威斯特姆的亡灵大军,这事儿全城的人都知道。
昨天贵族老爷们的军队被威斯特姆的亡灵大军打得落花流水,这事儿也是全城的人都知道。
这么多人被驱赶到西城门内的广场上来集中,这些人还都是青壮年男性……就算是约翰这种没有上过学、没什么眼界的贫民区青年,也能猜到是怎么回事——贵族老爷们的军队不顶事,所以让他们上。
这种事在当过农民的底层人民这儿是半公开的秘密,谁家祖上没有那么几个被贵族征走、一去不回的长辈?
约翰愤恨地把最后一点儿带皮的土豆块塞进嘴里。
他绝不可能为这种完全不拿他们当人的家伙们卖命,更别提对面的还是巴顿先生他们的人!
“听我说,桑吉,汤米,波比。”约翰让小伙伴们更靠近他,压低声音,小声地道,“等会儿不管他们让我们做什么,我们都照做,千万不要反抗……出了城门,离那些会随便打我们的人远点儿了,就全力往对面跑!”
桑吉、汤米和波比都是从很小的年纪起就要承担起家庭责任的穷人家的孩子,脑子不笨,纷纷用力点头。
对面就是巴顿先生,他们当然不会害怕——巴顿先生对他们多好啊,才不会伤害他们呢!
又过了一会儿,广场前来了好几百个穿着铠甲、骑着马的人。
城防军团长霍恩勒了下马缰,侧头看了眼城墙下广场上那密密麻麻的本地青壮,又转过脸去。
这场仗的胜负霍恩已经不抱希望了,既然古尔德先生希望能在最后给查理·雷克斯那个私生子制造些难以收拾的烂摊子……那他就尽力配合得了,也算是对与古尔德先生这么多年的交情有个交代。
他已经抓紧时间连夜把霍恩家的年轻人都送出城、送去纽因镇,就算他自己在这场权力交接中沉沦,至少霍恩家的下一代还能重头再来。
这第二场战斗,城防军不再担任冲阵主力,而是充当监军——阿德拉三世很清楚巴特莱斯家去了别家的领地,要是手头没有充分武力的话自己就是别人案板上的肉,他得把手头的兵力保存好。
在市警司的人和城防军的虎视眈眈下,已经在城墙下枯坐一夜的青壮们被叫起来,成批成批地带出城门。
到这一刻,人群中部分难以想象自己被强制征兵的人才不得不接受现实,多人情绪失控,或大喊大叫,或哭声震天。
这个世界没有哪个国家是能够真正保持长期稳定的和平的,哪怕是身处内陆、在国际上没有太多利益纠葛的莱茵王国,也是隔几年就会有某处地方爆发领地战。
只要是战争,就会死人……所有对于战争的不切实际的浪漫幻想,都只会出现在从未接触过战争、且也根本不了解战争的那部分人的脑子里。
这些底层民众再怎么抗拒,也不可能与披甲持锐的城防军和打起人来从不知手软的市警司对抗,不管是吓得瘫软如泥的人,还是痛哭流涕的人,都只能服从安排有序出城。
在离开安全的城墙时,他们领到的“武器”,也只有一根削尖的木杆,甚至连铁皮都没包——巴特莱斯家本来是让这些人去送死、去让雷克斯沾上满手本地人鲜血的,当然不可能提供像样的武器。
约翰分批出城时与小伙伴们分开了,因为他常年干苦力活的关系,虽然又黑又瘦,但个头比较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