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书瑾在十岁之前是不知道过年添新衣的。
后来十岁那年,姨母给她指派了一个丫鬟,正赶上过年的时候,那丫鬟问她新衣在何处,拿出来晒晒太阳,大年初一好穿。
陆书瑾说我没有新衣。
丫鬟大为惊讶,此后陆书瑾才知道,大家过年都是要买新衣服穿的,再贫穷的人家,也会买了布料给孩子做一身新衣裳。
但陆书瑾没有爹娘,她从未在新年时收到一身漂亮的新衣裳。或许四岁以前有,但是她不记得了。
所以当她看到三个装了新衣裳的盒子摆在桌上时,心中的喜悦是很难抑制的,那是她这么多年来收到的最好,也是她一直盼望的礼物。
尽管她收到的是三身男装。
衣裳的尺寸稍大了些,但因为是冬衣,所以往里面添两件衣裳之后也算合适,陆书瑾在萧矜的催促下将三件外衣都试了试。
除却第一件的杏色衣袍,下面的两件一个是海棠一样的颜色,赤红鲜艳,袍摆走了一圈金丝线所绣的云纹,看起来喜庆又庄重,仿佛是什么大场合所穿的衣裳。最后一件则是黑白两色,雪白的长袍上绣了傲然的竹影,色彩纯粹而纹样简洁。
昂贵的东西,总归有昂贵的道理。
陆书瑾爱极了这三套新衣,本想叠放起来好好爱护,但又怕叠起来衣裳会有折痕,便学着萧矜的样子将外衣挂在床边。
她高兴得不行,但萧矜却是不大满意的。
衣裳换了,鞋子也得换,发带也得换,还要配几个玉佩,发簪,如此才能彻底让陆书瑾改头换面。
但这些东西若是喊季朔廷去买,他又唠叨个不停,萧矜想着反正过两日要拆线,他自个出去买。
他坐回去,将没写完的信收了个尾,待墨迹干了之后折起来,塞进信封中,盯着看了会儿。
他尚在犹豫。
萧矜的确有想将陆书瑾留在身边的想法,这是一个需要慎重考虑的决定,他爹那边倒不算难办,更重要的是他必须征求陆书瑾的意愿才行,若是陆书瑾不愿意他也没辙,但萧矜暂时开不了这个口。
总不能就给陆书瑾买了几套衣服,管了几顿膳食,张口就要把人拐回家吧?
萧矜想了想,便将信先放入柜中,压在了书本之下。
还是再等等吧,反正此事并不着急。
夜色渐深,萧矜桌前的灯仍在亮着。
他很少有如此正经的时候,这张桌子搬到舍房之后他几乎没用过。但眼下齐家和刘家作为盗洗官银的从犯,杨家作为协从方,这中间零零散散的关系牵扯以及账目须得好好算清楚才行。
叶洵为何这么着急把陆书瑾抓去,就是因为当初合伙盗取官银的时候,这几家定是暗中做了什么约定,并有一种相互制衡的把柄,一旦其中有人反水,其他人就会被牵扯进去,反水的那方会成为众矢之的被联手对付。
但萧矜目前还没有找到这个把柄。
当然这几家的联合,也不仅仅是为了贪污官银那么简单,他们做的事远不止这些。
萧矜为了理清思绪,将所想到的东西全部写在了纸上,思考累了,他起身将纸递进烛台,火苗开始吞噬这满满都是字的纸,瞬间消失不见。
忽而一声小小的痛呼传来,并不明显,但在如此寂静的房间里,还是一下子就让萧矜给捕捉到了,他微微偏头。
陆书瑾老早就睡了,许是因为心情好,她睡得很深,翻身的时候不曾想压到了耳朵,刚穿的耳孔还未张好,坚硬的茶叶梗被压得狠狠忘耳朵上戳了一下,剧烈的疼痛顿时将她从睡梦中扯出来,她一睁眼发现房中还亮着光。
耳朵上传来湿润的感觉,她赶忙坐起身用手一摸,接着微弱的灯光一瞧,指尖上都是血,陆书瑾没忍住一声低呼。
她披上外衣下床,摸出一块绢布去擦耳垂的血,轻轻一碰就传来钻心的疼痛,按了按拿下来一看,绢布上被血染了一小块,血流得似乎不少。
她颇感头痛,第一次给耳朵穿孔,并不知道这种情况应该怎么应对。
正烦着时,旁边忽而传来轻敲屏风的声音,陆书瑾下意识抬头看去,就见萧矜站在不远处,懒散地倚着屏风,身影拢在昏暗的光线里,语气有几分不大明显的轻柔:“怎么了?睡不着?”
她轻轻摇头,这么一晃,耳垂上的血珠就落了下来,在白嫩的耳垂上极为明显,滴落在她的肩膀。
萧矜看见了,登时明白她是怎么个情况,牵着嘴角笑了下,“过来我瞧瞧。”
陆书瑾将外衣系好,绕到另一边,就见萧矜站在象牙灯罩前点灯,光一亮起,视线也变得清晰。
萧矜拿出两个小瓷瓶,指了下软塌,“坐过去。”
她闻言听话地坐下,随后萧矜也跟着坐在边上。陆书瑾将整个身子都撇向另一边,将滴血的耳垂对着他。
萧矜凑近,就见那个耳洞在源源不断地往外流血,当中卡着的茶叶梗似乎也因为外力歪了,撕扯了耳孔才造成这个原因。他用手轻轻捏住陆书瑾的耳骨,将茶叶梗拔了出来。
疼痛是一刹那出现的,陆书瑾没有防备,身子抖了一下,本能地闪躲,如此落在萧矜手中的耳朵就被扯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