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天城饭店到学校的这段路不算短, 但今天晚上,遇到了个身强体健跑路快的车夫, 等到了学校,也才晚上九点不到。
周末夜晚的这个时间,学校门口还是有很多学生进出的,为免招来不必要的注目,在离学校还有一段路的时候,苏雪至便叫车夫停下。
她先下了车。
“你……”
她本想叫他不用下来,直接坐回去, 剩下的这么点路, 她自己走回去就可以了。
但才开个头,就见他跟着下来了, 于是闭了口,一起站在路旁。起先谁都没说话。
车夫问贺汉渚:“这位先生,您是不是还要坐回去的?”
话音落, 就见身后的路上又来了几辆东洋车,隔着老远的路,就听到了坐车人发出的说笑声。
苏雪至立刻就辨了出来, 是她的前室友们。晚上应该是吃完了饭,恰这时也回来了。
他们邀她的时候,她拒绝的借口是有事。她可不想让他们看见自己晚上和他在一起,急忙摸出钱付给车夫,随即一把拉起贺汉渚的手, 拽着他就跑上了近旁的一条岔道,躲在了一个土丘后, 等自己的这拨室友过去了,方松了口气, 抬起头,却见他紧紧地抿着嘴,看着自己,表情似乎不快。
苏雪至忽然感到有点好笑。
“嗳,我已经到了,你怎么还不走,要跟我下来?”她故意问。
他还是不语。
苏雪至心里其实也是舍不得就这么结束这个晚上。
她想了下,提议:“也不算太晚。要不,你再陪我去马场看下大公马?”
贺汉渚之前曾在军马司那里打过招呼,要了这匹马。现在它已经属于苏雪至所有了。
从去年放了寒假之后,她就一直忙个不停,没再去看过大公马了。有点想它。
“好。”他立刻答应。
晚上的天气其实不是很好。月亮被厚重的云层遮掩,半隐半现,暮春野地里吹来的夜风,也隐隐带着潮气。
可能很快会有一场夜雨。
但这又有什么关系。
两人散着步,走在学校去往北营马场的那条路上。
这条路,白天偶有居在附近的乡民来回经过,但这个时间,已是不见人影。
他们的中间,起先还隔着几步路,渐渐地,也不知道是他靠向她,还是她靠向了他,两人越走越近,越走越近。
苏雪至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背。
竟然没反应?
苏雪至转头看他,见他目光望着前方,好似没有感觉。
她不信,再勾指,挠了挠他的手心。
贺汉渚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眼睛却依旧看着前方,低声说:“别闹。万一有人。你刚不是还怕被人看见和我在一起吗?”
苏雪至回头看了眼身后和四周,黑qq的野地里,空荡荡的,远处只依稀漂浮了几点夜晚出来的磷火。
那么点事,也要斤斤计较。
她哼了一声:“小气鬼!假正经!算了,回去了!”
说完停步,作势转身要走,下一刻,手却一暖。
他已反手,捉住了她要收回的手,接着,张开五指,和她的五指相扣,紧紧地合在了一起。
“走了。不是说要看你的马吗?”他低声说道。
苏雪至抿了抿嘴,和他手牵着手走完这段路,到了北营。
就要打仗了,北营驻着的几千人马前几天就调拨走了,现在几乎成了一个空营,只剩一小撮看守营房的人。
贺汉渚让出来迎接的一个士官不必跟随,自己带着苏雪至,径直转往马场。
这个时间马夫已睡下了,忽然得知两人到来,匆忙出来,带他们去往马厩。
“苏少爷您放一百个心,您没来,我也把它照顾得妥妥当当的。喂料,洗马,遛马,一样也不少!”
马夫确实没有夸口。几个月没见,大公马膘肥体壮。它仿佛也认出了苏雪至,等她捧着豆子喂了它几口,就开始撒欢了,抬着蹄子,甩着尾巴,显得十分快活。
苏雪至接过马夫送来的马鞍,放了上去,摸了摸它的鬃毛,牵它出了马场,来到外面的一片跑马地上。
她上了马背,迎着夜风骑了片刻,忽然脸上一凉。
下雨了。
夜雨来得急,很快,雨点就变大了。
她转头看去。
明明不远之外就有个棚子,他却还是那样立在她出发的地方等着她,怕他淋雨引发咳嗽,立刻调转马头,纵马回到他的身旁。
她停下了马,人依然坐在马背上,晃了晃手里的马鞭,“啪”的清脆一声,轻轻抽了下他没受伤的右肩,叱他:“呆子吗?下雨了,也不知道找个地方躲雨?你是想淋雨咳嗽――”
话音未落,手里马鞭一紧。
他竟一把抓住了落在他身上的鞭梢,绕着手掌卷了几圈,随即一拽。
苏雪至没有防备,“哎呦”一声,人便跟着马鞭跌了下去。
贺汉渚单臂,接住了被自己从马背上拽下来的趾高气扬的她,再也忍不住了,吻住了她这张今晚就没饶过他的嘴。
雨点越落越大。远处,闪电撕破夜空,轰隆隆的春雷滚过头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