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江月往丈夫跟前去走了一趟,虽然办成了卢氏之事,但也额外承受了好些压力。
她再怎么冷静聪敏,终究也只是个十六岁的姑娘,现下同丈夫一道外放在寿州,等闲见不到母亲,怀的又是头一胎,难免会多思多想。
要是遇上个体贴些的丈夫,这还是肯定会安抚她说“生男生女都喜欢”,偏偏遇上的是刘彻这渣男,一心就盼着生儿子,浑然不管老婆心里边有多少压力。
黎江月心下郁郁,脸上却不显露,仍旧带着几分笑意,同刘彻又说了几句,方才动身离开。
回到自己房里之后,她脸上笑容方才落下,少见的显露出淡淡忧色。
嬷嬷方才没跟她一起进书房,并不知那夫妻二人究竟说了些什么,现下见主母面带愁容,还当是卢家之事不顺,当下劝道:“该说的夫人都说了,若是不成,卢姨娘也不能怪您呀。”
“此事夫君已经应了,”黎江月道:“我此时担忧,是因为……”
她低下头去看着自己尚未显形的肚腹,忧心忡忡:“因为方才我同夫君说起腹中孩子时,他说希望这是个男孩子。”
嬷嬷毕竟年长,经历的事情也多,听她说完,便失笑道:“嗨,老奴还当是怎么了呢,夫人一向是个豁达的,现下怎么竟看不开了?”
黎江月迟疑看向她。
那嬷嬷便道:“宴家传到咱们大人这一辈,可就只有他这一根独苗了,两位小公子虽也称呼大人为兄长,但他们终究是姓关的,不姓宴,换您是大人,必然也想着一举得男,延续家族血脉。”
黎江月显然早就想到过此处,神色中难掩赞同。
嬷嬷见状,便继续道:“只是夫人您也别自己吓唬自己,若能一举得男当然是好,如若是位小姐,总归也是姓宴的不是?退一步讲,即便您真的生了小姐,总也比那位和卢姨娘强啊,您好歹生产过,她们俩可一点动静都没有呢,能生总比不能生好啊!”
黎江月听得笑了:“这倒也是。”
嬷嬷道:“您的心乱了,不过这也是寻常,毕竟是头一胎呢,左右寿州离建康也不算远,您不妨写封信回家,也问问咱们家夫人的意思,多听听她的话,这总是没错的。”
黎江月原也不过是钻了牛角尖,这会儿想开便好了,颔首应声之后,又往卢氏处去瞧她,说:“我已经同大人提过你娘家的事,他也点头应了,不敢说与从前相比如何,但终究性命无碍。”
卢氏在房里念了一夜经,眼下青黑清晰可见,闻言大喜过望,旋即眼泪盈眶,当即便跪下身去磕头道:“夫人大恩大德,妾身永志不忘!”
黎江月念及她向来乖觉,也不生事,此时不禁多提点她几句:“你娘家现下如此,所能依仗的也只有你罢了,而你所能依仗的,也只有夫君一人。以后该怎么做,你自己得想清楚,可别一时糊涂做出什么来,叫自己追悔莫及。”
卢氏到底不蠢,听完短暂怔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妾身明白了,多谢夫人指点。”
黎江月微微颔首,起身离去。
为着娘家的事情,卢氏这些时日都没有好好睡过一晚,现下对镜自观,便见镜中人神情委顿,容颜大损,同往日娇艳模样不可同日而语。
左夫人有天子赐婚、正室名分,右夫人出身尊贵、外家势强,而她娘家败落,外无依仗,仅有的也只是这张脸罢了。
镜中人玉面惨白,卢氏也跟着咬住了嘴唇,吩咐人出门去送信给娘家,让他们稍安勿躁、耐心等待,自己则派遣贴身婢女去给主君送信,道是自己因娘家乱法之事无颜面见主君,自愿在院中吃斋念佛一月静心赎罪,望请主君准允。
那婢女前去送信的时候,刘彻正在书房理事,黎江雪殷勤在侧,红袖添香。
卢家的事情黎江月刚刚才来说过一次,刘彻自然不会忘记,这会儿听说卢氏这么懂事,不曾怨恨自己对她娘家无情,反倒心生自责,自愿在院子里吃斋念佛,不禁平添几分怜爱。
他道:“有这份心就好,吃斋念佛一月便不必了。”
婢女忙跪下身去道:“回禀主君,我家小娘道是娘家出了这等丢人现眼的事情,连带着损了主君声名,实在羞愧难当,奴婢出门前小娘便叮嘱过了,说主君若是心软宽恕,一定要再三劝阻,如若不然,即便主君去了,她也是没有颜面再见主君的。”
黎江雪听完就翻了个白眼:“装模作样!”
刘彻反倒笑了,拍了拍她的手以示安抚,又向那婢女道:“你们小娘的意思我明白了,转告她保重身体,一月之后我再去看她。”
婢女应了一声,毕恭毕敬的退了出去。
黎江雪撇了撇嘴,不屑道:“卢氏原也算是大家之女,进门也就算了,现下娘家获罪,打入牢中,表哥就该把她赶出去才是,现下竟还好吃好喝的养着她,也太过心慈手软了!”
刘彻道:“好啦,她这会儿也够可怜了,我再把她赶出去,叫她如何容身?”
“我管她呢!”黎江雪嘟囔一句,又抱住他手臂缠了上去,撒娇道:“她要吃斋念佛,就叫她念去,表哥你多陪陪我,好不好?”
她心里边酸溜溜的,又是妒忌、又是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