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宁二年元月初七,巳时,日升隅中。
昭宁帝与昭襄帝君率宗亲、臣属六十余人,于尚林苑行宫太微殿以国宾礼迎外邦茶梅国使团。
茶梅是海岛之国,距大周海境千里之遥,曾与前朝缔约结友盟。
前朝末期各地势力割据混战,后又有北境外敌吐谷契入侵使前朝灭国,茶梅与前朝那友盟之约便沦为一纸空文。
大周立国前五年,武德帝着力整顿种种内患,带领战后初定的破碎山河重启民生,顾不上海境外的事。
现经六七年休养生息,民生向好,昭宁帝有心重启海上商路,这才重视起堪堪卡在海上商道绕不过的茶梅国。
为使商船出海免受茶梅国人为阻挠,昭宁帝与昭襄帝君,会同信王赵澈,经一年的反复斟酌,最终谋定与茶梅重结友邦盟约的计划。
去年夏末,岁行舟等鸿胪寺官员出京前往临海的沅城,便是为迎茶梅国使团进京。
赵荞对国政朝务兴趣不大,也半懂不懂,再加上昨夜没睡好,司礼官唱读迎宾辞赋还未过半,她就忍不住放空脑子,浑水摸鱼在人群里充数。
好在她是不担朝职的闲散宗亲,本就是来充场面的。过程中只需保持笑脸,大致跟着旁人执礼就行,不出纰漏不会引人注目。
于是就这么混完一上午隆重而繁琐的迎宾国礼。
午间国宴设在玉堂殿。
丝竹舞乐一登场,就不必再像上午那般绷着庄严郑重的架势了。
酒过三巡,宾主双方互道欢迎与致谢,再来点期待两国世代友好之类的场面话后,众人总算落座。
赵渭握着酒盏轻晃两圈,略倾身凑近赵荞,在丝竹歌舞的响动中低声道:“一早上我都提心吊胆,就怕你当真站着打呼!”
“我仙鹤成精啊?哪有人站着睡觉的,”赵荞抿笑斜睨他,从桌案上拿起镶银象牙箸,“早起就喝了杯水,饿得头晕眼花。”
说着,她随意抬眼环顾四下,这才惊觉贺渊的桌案就在左手侧。
四目相接的下一瞬,贺渊面色沉静地开口:“不是我非要往你跟前凑……”
“我知道!”赵荞略尴尬地打断了他的解释,心中咬牙暗啐,安排座次的人怕是欠揍。
一曲既毕,主座上的昭襄帝君示意鸿胪寺宾赞岁行舟携九议令,为使团与列席众人相互介绍。
大周与茶梅言语不通,双方多数人都只能靠两边九议令转译才能达成沟通,这让简单的身份介绍变得冗长。
介绍是按座次一一往下,赵荞在主座玉阶下左侧居中的位置,一时三刻暂轮不上介绍她,只能端庄地坐着僵笑。
可左手座半臂之遥就是贺渊,她心下别扭得很,只得尽量目视前方。
对面一侧坐的全是茶梅使团成员,与她座次斜对的是位衣着华丽的白面公子。
赵荞数度蹙眉,红唇抿了又抿,最终深吸一口气,咬牙闭了闭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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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宴结束出玉堂殿时,赵荞大步越过前头的贺渊,追到岁行舟身侧。
“行舟兄,方才你说,那位紫衫白面的小公子是谁来着?”赵荞今日精神不大集中,没太记清。
岁行舟不解地轻挑眉梢:“是茶梅国皇后的弟弟,算是小国舅吧。他怎么了?”
“他……算了,这事跟你说也没用。多谢。”赵荞又大步往前,接连越过好几人。
气性上头就风风火火的姑娘,这会儿只顾往前去寻陛下与帝君问个准话,全没留意身后某道神色复杂的目光。
昭宁帝赵絮正在双方九议令的来回转译下,与对方使团中的茶梅二皇子交谈。
帝君苏放一副事不关己状,悠哉哉跟在落后一两步的距离。
余光瞥见本该在后头的赵荞竟赶上来了,苏放扭脸冲她笑笑:“阿荞有事?”
赵荞重重点头。
虽君臣有别,但赵荞到底是赵絮堂妹。见她神情急恼,苏放以眼神淡淡扫开身侧两名近身随护的内卫,示意她过来说。
赵荞近前与苏放并行,故意将步子放慢些。
确定前头的茶梅九议令不会留意到两人的对话,她才谨慎地压着嗓子开口。
“帝君陛下,若那茶梅小国舅再贼眼溜溜盯着我淫...笑,我能发脾气吗?”
苏放诧异地斜睨,同样压着嗓子以气声回:“再?你是说,方才……”
“午宴时,他全程吃一口菜就盯我一眼!还笑得极其下流!”赵荞银牙紧咬,强忍住破口骂脏话的冲动。
苏放稍作沉吟,轻声笑道:“以你的性子,能忍完整顿午宴没掀桌,还知来请示利害轻重,实在算很识大体了。不过,两国缔约交好没那么简单,若直接向对方使团的人发脾气,不合适。”
赵荞轻咬唇角,深深吸了一口长气:“好吧。我忍。”
“直接发脾气有损大局,但吓他一吓出口气倒是可以的,”苏放仍是笑着,眼中却掠过一缕利芒,“听赵渭说,你使水连珠很了不得?百步穿杨、例无虚发?”
水连珠这种火器在前朝被民间称作“神机”。
因其弹药造价昂贵,只在前朝国力最鼎盛时才大规模营造使用。
如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