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申时,中庆叩响了书房的门。
得了里头主人允许,他轻推门扉走进去,轻声秉道:“七爷,赵二姑娘的马车安全进了信王府。”
他不太清楚早前书房内发生了什么。只知赵二姑娘离开时,看起来与前几日不太一样。
而他家七爷更不对劲,居然吩咐让派个人跟着,确认赵二姑娘的马车是否安全回去。
之前可从没这样过,最多就让他将人送到门口而已。
“嗯,”贺渊修长食指抵住额角,垂头闭目,“知道了。”
她方才离开时神情异样,像是被伤了心。
他不确定她是因听到自己与骆易的对话而耿耿于怀,还是为着自己严厉质问她出现在暗室而难堪愤怒。
总之一团乱麻。
仿佛听到自家七爷惆怅叹气,这让中庆讶异瞠目,怀疑自己听错了。他忍不住多嘴一句:“方才赵二姑娘看起来似乎有点难过。七爷,您说她什么了吗?”
“我说她什么了?”贺渊闻言甩开手靠向椅背,眼睛微微眯起,“她无端进了暗室,我就让她解释清楚怎么进去的而已。”
就算缺失了升任左统领前后这一年的记忆,可他十五岁进金云内卫,十六岁起担任小旗整三年。四年光阴里付出血汗累积的经验与习惯早在骨子里打了印。
严守机密是内卫准则中极其重要的一条。
今日就算换成自家亲娘在他不知情时进了这间暗室,他都不可能好声好气的。
“就说了一句让她解释清楚,我错了吗?”又没真发脾气。
中庆在贺渊跟前做事已有五年,印象里这还是五年来头回听他一次说这么多话。
虽没至于大动肝火地失控咆哮,却隐隐有点咬牙切齿、无计可施之感。
“自是该问,”中庆偷偷舔了舔下唇,掀起点眼皮觑他,“莫非赵二姑娘不肯解释?”
“她解释了,”贺渊突然有点颓,恹恹靠着椅背,“说是我以往告诉她如何开启这间暗室的。”
这答案让他狼狈、惊慌、难以置信。
这间暗室里的东西机要程度极高,甚至有内卫撒在各地的暗桩名单与秘密鸽房地址汇总。堂堂个内卫左统领,会不懂这些东西攸关许多暗桩同僚的性命吗?!
就为讨好个姑娘,居然将开启暗室的机关详细讲解,还哄着求着叫人有空进去“躺一躺”?!
之前的贺渊这么沉不住气?急成这样,到底是多喜欢?!
中庆宽慰道:“信王殿下领圣谕协理国政,府中机密禁地想来也不少,赵二姑娘不至于像寻常小家子不识轻重。暗室的事关乎您公务,她或许一时气愤于您态度强硬,回头气消了,想必也能体谅您的难处。”
贺渊僵了僵:“若,不止暗室的事呢?”
“啊?”
“她在暗室里时,多半听到骆易那小子与我谈话了。”
贺渊瞪着房顶横梁上的雕花,有点说不清的委屈。
是气他在听人说她不好时,没有出言维护?可他又不知来龙去脉,这怎么说?
“她先前走时,哭了?”
“没,就是看起来有点伤心失望,”中庆想了想,“既您放心不下,不若……”
贺渊冷嗖嗖睨过一眼去,打断了他:“我有什么好放心不下?”
满心乱麻理不清。
等她气消了再来时,还得好好再与她谈一次才行。
子时一过,便是十二月廿二了。
冬夜中宵,穹顶无星无月。寒风呜呜刮过,打破满园寥 阒。
信王府后花园的湖畔假山旁,两道身形影影绰绰。
“二姐,人在难过时确实该痛快宣泄,哭是合情合理的,”赵渭单手拎着个酒壶,任夜风狂肆拂过自己发顶、鬓边,“可你为什么非得等到大半夜才哭?”
赵荞秀气地“嗝”了一声,哑声恼道:“难道我哭之前还得、还得翻黄历,挑个吉时吗?!”
下午她虽心里揪疼得难受,却半滴眼泪都没有。
晚上与几个弟弟妹妹们同桌用饭时也不大笑得出来,却还是没哭。
连她都诧异于自己的平静。
可当她躺在床榻上,睁眼看着满目幽暗时,突然就绷不住了。
非但想哭,还必须是“用尽全身力气,嚎啕出最大声量”的那种哭法。
就像刚刚那样。
哭得个酣畅淋漓,许多事便豁然开朗。
“你完全可以坐床上哭,或者站到涵云殿随意哪处院子里哭。”
赵渭打个呵欠,不懂为什么非得到后花园来哭,还把他闹起来陪着。
“那怎么行?若将小六儿吵醒,她不得跑出来看着我哭啊?她萝卜丁点儿大的小孩儿,我在她跟前不留点面子啊?”赵荞抱起小酒坛子灌了一口。
小六儿赵蓁是随二姐住在涵云殿的。不过她拜在京南罗家四姑娘罗悦凝大学士门下受教,平常多在罗家。
今日恰好她恩师给放了冬歇送回来了。
“涵云殿那么大,你轻易吵得醒她才有鬼了。”赵渭执起酒壶也喝了一口。
“情情爱爱,不就指甲盖儿大点的事?随便哭一哭,差不多就行。你这哭了快两炷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