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屋里摆着张宽大的四脚木桌, 旁边分别放着四张长条板凳, 已经是用饭的时间, 上了半天工,回到家已经是饥肠辘辘,裴闹春刚落座没多久,厨房那就完事了, 裴建设和裴建来跟在李秀芝身后,端着饭菜上了桌。
桌上放着的统共就两个菜,一个炒豆芽、一个酱黄瓜,同时被端上桌的,还有半盆粥——说粥是高抬了它, 更贴切的形容词, 大概是清汤涮米粒, 里头还放着三两块南瓜,切得挺小, 还没有小拇指长。
两个半大小子, 一个壮劳力, 还有一个成年女人, 就吃这么点?裴闹春脸色不太好看,回忆着原身记忆里的场景,这才明白,在这个年代,物资供给不足,村里头集体干活, 集体上分的粮统共就这么多,家家户户量入为出,绝不敢多吃一点,早几年最动荡的时候,风声鹤唳,私家养的鸡都冲了公,饿过的人,自留地也顾不上种什么蔬菜瓜果,全都用来重点能要人吃饱的玉米、土豆、红薯,新鲜蔬菜和肉类,那是想都别想,像是他们家这样顿顿能吃粥的,都算是条件不错了。
“天天磨磨蹭蹭的,还要我伺候你们。”李秀芝单手叉腰,另一手拿着根木制长柄汤勺,瞪着两个儿子。
“妈,对不住,你别生气。”裴建来立刻说话,扯了扯不知为何一直在发呆的哥哥,他慌忙递过碗,讨好的冲母亲笑笑,裴建设晃过神,也乖乖地跟在了弟弟的身后,把碗放在桌上,等着妈妈打饭。
裴闹春有些反应不过来,按理来说不该是两孩子来打饭的吗?再者他经历的几个世界,尊重长辈都被放在挺重要的位置,一般都是先为长辈打饭,哪有孩子先打的道理?
不过很快,他的疑惑便得到了解答。
李秀芝接过了碗,单手拿汤勺,手法特别专业,她先将那半圆形的汤勺放到盆里,搅和了两下,而后从最底端提上来,还没到一半的时候,又用力抖了两下,最后打了满满的一勺子,放到了儿子的碗中。
如果他没看错,这分明是把米粒抖掉了?裴闹春眨了眨眼,定睛看着。
李秀芝没在意他的眼神,重复了这套动作几次,在保证两儿子碗里有米粒的前提下,又最大程度的多给了米汤,那漂浮在米汤上头的南瓜,从始至终,就没落到她汤勺上,打完了孩子们的饭,自是打两口子的,李秀芝挺公平,一人一半,南瓜裴闹春两块,她一块,两人的饭碗里倒是挺实在,小半碗米、大半碗汤,总之比儿子的,看起来就实在多了去了。
两儿子挺习以为常,端着饭碗坐在了位置上,眼巴巴地看着裴闹春,等他一声令下,就要开始用饭。
裴闹春是想分些给两个儿子的,可初来乍到,他不愿意做出太破坏常规的行为,于是便默许了一切,他才刚拿起筷子,对面那两儿子就以惊人的速度,风卷残云起来——
是的,只见裴建设和裴建来动作飞快,迅速地从盘子中夹了几筷子菜,丢到自己碗里头,然后放下筷子,高举起碗,一饮而尽,如果不夹菜,他们甚至都不用筷子做工具,估计满打满算没有三分钟的功夫,这碗饭就结束了?
裴闹春刚想夹菜,这筷子还没到目的地,就停在了空中,他怎么觉得,他这两儿子,比吃播还吃播呢?
“饿死鬼投胎的?吃成这个样子。”李秀芝看着两儿子,一肚子火,这半大小子吃垮老子,这俩孩子虽说能干活,但吃得也多,现在要讨媳妇了,居然还敢有要求?媳妇讨回来了,那可是多了一张嘴吃饭,居然还要叫她出钱去买东西!凭什么呀!
裴建来被骂习惯了,丝毫不生气:“哎,妈,我去洗碗去。”他拿着自己和大哥的碗,便麻溜的到后院去了,生怕又让妈不开心,他从小就知道,妈生气的时候,要嘛乖乖给骂,要嘛走远点。
裴建设坐在椅子上磨磨蹭蹭地,想开口,又说不出话,他看着李秀芝,不自觉地就出了汗。
“还不去和你弟弟洗碗?要是这么闲,就去干点活,坐在这等我伺候啊?”李秀芝白了眼裴建设,她就不喜欢这两儿子的温吞劲,整天磨磨唧唧的,还不如她个女人利落。
“我这就去。”裴建设一听,也不敢留了,忙往后院去,打算去井边打点水,以供明天用。
明明饭已经吃完,可肚子里依旧空空荡荡,只是两孩子和李秀芝都吃得满足,他也不好说些什么,筷子还没放下,就听见旁边李秀芝幽幽地说话声:“当家的,你看看,这俩孩子,就这笨脑子,能做出个花来?指望他们挑到合适的媳妇,还不如我来。”
“你瞧瞧他们现在,媳妇还没讨到呢,干活就得要人催了,万一再找个懒媳妇回来。”李秀芝用力哼了一声,“我们俩能有好日子过?”
裴闹春沉默了片刻,小心翼翼地劝说:“你看看,这俩孩子,今天上工多勤快啊。”
“那是傻!”李秀芝抢话,满脸看不上,“干勤快也是一天、不勤快也是一天,把自己累坏了,回家还不是多吃咱们家的米!”
裴闹春没吭声,李秀芝说的是现行公社制度下存在的一个大问题,上工是算工分的,而这工作量,算得也挺粗糙、大概,干得拼命的和浑水摸鱼的,只要都能面子上马马虎虎过得去,那都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