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淡道:“嗯,可收拾好了?”
阿姒称她没什么要收拾的,又说:“我想出门走走,可以么?”
对面未回应,她解释道:“马上要离开,想去你我定情的地方走走。”
“定情的地方?”晏书珩语调低而缓,“你我在何地生情?”
阿姒反问:“夫君不记得了?”
他只是笑,慢悠悠道:“说来听听,看看夫人是真记得还是假记得?”
阿姒偏着脑袋回忆。
说是定情,其实只是确认了对方的心意,并非诗文中说的海誓山盟。
两月前,他们离开历城,她本想摆脱困境后再自寻生路,可出来后,阿姒才体会到这世道一个女郎独自生存有多不易。
可她无亲无故,又能如何呢?
那个清晨,他们正走在一处巷子里,阿姒默然想着自己渺茫的前程。
身侧负剑的
年轻郎君亦在沉默,面色冷淡如故,但耳垂上的红晕却因她片刻前的一句玩笑话迟迟落不下去。
起因是阿姒聊起还在历城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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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笑着说:“一个月前江郎君还养伤时,我们还不算熟络,但我总觉得与你似曾相识,你看向我的目光也总是若有所思,莫非我们从前见过?”
江回原本半垂着眸,大概在想着什么心事,听到她这话眼帘忽而掀起,那双丹凤眼摄住了她。
目光幽邃,眼中有些困惑。
他这般茫然,大概从前他们不认识。阿姒一见他如此,便忍不住说笑:“难不成我猜对了,江郎君你喜欢我?”
江回眉间一紧又很快松开,他淡淡地否认了,耳尖却不听话地微红。
阿姒猜中了,心道这人真奇怪。
看似无情,当旁人有难相求时,她清楚地瞧见他剑锋般冷硬的目光,以为他要袖手旁观,但最后他却会出手相助。
他好像有意在让自己变得无情,只是抵抗不过本能的善意。
阿姒看着他手中的剑,和高大颀长的背影,生出一个念头:或许他可以成为助她远离动荡的剑。
于是她放慢脚步,遗憾地喃喃自语:“原来竟是没有啊,我还以为……以为他也有一点点喜欢我呢……”
她知道江回是习武之人,耳目极好,便刻意放低声音,把那个“也”字咬得极重,好一探究竟。
话音方落,阿姒瞧见他骤然僵住,两边耳垂被点燃了般,窜得通红。
那日他虽假装没听到,但从那以后,他对她的态度变了许多。
成婚那夜,喝过交杯酒后,阿姒为了给他们这桩起源于报恩的婚事添些真情,刻意提起此事。
江回受不住她的言辞捉弄,默许她将那日说成他们的定情之日。
阿姒收回思绪,牵住身边郎君的袖摆:“夫君?不若打个赌,你随意带我出去走走,倒也不必真的去当初定情的地方,我只想看看你我所想的地方可是相似,我赌你是不记得了。”
其实她大可在家中试探。
可阿姒想着,若他不是她夫君,这方小院便是一个牢笼,在外面试探,万一觉察不妙,至少还能求助于路人,万一运气好,碰到个侠义之士呢。
青年不查有异。
笑道:“乐意奉陪。”
依旧是骑马出行。
马儿慢下来时,只听周遭水声阵阵,阿姒问他:“这是哪儿?”
“是处栽了荷花的湖边。”
“湖边?”
他果真说错了。
他该带她去街头巷陌的。
眼上的绸带虽遮住阿姒双眼,但她那一瞬的僵滞却无法遮挡。
晏书珩本就是主动入网,此时见她愕然收网时,眼中笑意愈盛。
女郎微低着头,连衣褶都透着戒备,被袖摆遮住大半的手收紧又松开,大概是在强装镇定、顺道苦想应对之策。
他适时打断:“其实,夫
人所说的定情,和我所想的,或许不同。”
这倒也是,但阿姒仍旧存疑,面上不显,好奇道:“有何不同?”
他陷入了沉默,大概在回想。
也可能在现编。
寂静和眼前无边无际的黑暗加重了阿姒的不安,她只能听到自己渐次急促的心跳,许久,声音如玉石相击的郎君说话了:“早在你认识我之前,我就在历城一处荷塘边见过你,不过是惊鸿一瞥,见你胆小,又怕惊扰到你,只敢远远望着,此后的相识,在你眼中看来是初遇,在我看来,却是情之所起的那刻。”
晏书珩眼中戏谑渐消,凝视她的双眸里透着半真半假的温柔:“因而对我来说,定情的地方便是水边。”
没来由地,阿姒想起那个梦,声音好听的大哥哥说要娶十七岁的她。
那声音自溪水梦中淌出,和跟前郎君的嗓音重叠交融。这股子清润温和,可不就和梦中有些像么?
阿姒捂了捂额角。
她忽然想不起江回的模样,只剩下这一副好听的嗓音。
这声音总会在她满腹疑虑时,让她在怀疑和信任间来回摇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