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护送兰奕欢和韩直的车队在宫门口集合,准备一同出发。
韩直是韩太傅唯一的孙子,三代单传,虽然韩家家风清正,韩太傅平日里对他的管教很严厉,但实际上是极为疼爱这个孙子的,这回也同儿子儿媳一起,亲自来送韩直了。
韩夫人秦氏不放心地给韩直整理了一下衣服,虽然已经叮咛了很多,还是忍不住说:“……你从来没有离开家这么长的时间过,唉,也不知道出门在外的习不习惯。僧人们过的日子苦的很,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肉都吃不上……”
韩直道:“娘,没事。”
韩太傅道:“不许胡说。敬闻大师是方外高人,能跟着他多加学习,也是一种旁人都没有的福气,去吃吃苦也好,男子汉哪有不吃苦的?”
他又跟韩直说:“七殿下比你小,身体也不好,你也多看顾着他一些。但他的头脑比你灵活,你要是遇上什么事了,先同他商量——只是不能顺着他捣乱。”
韩直点了点头,说道:“我会的,祖父。”
韩太傅顿了顿,往兰奕欢那边看了一眼,见兰奕臻在他身边,这才转过头来,又低声说了一句:“别提我说过这话。”
韩直认真地答应着:“是,祖父。”
倒是韩太傅自己说完这话,觉得有点跌份,老脸一红,转头对自己的儿子和儿媳说道:“行了,不要耽误时辰,咱们该回也回吧。”
另一头,兰奕臻也把能想到的事都叮嘱了兰奕欢一个遍。
他平素吩咐大臣们的时候都不会将话说第二遍,自从养了孩子之后,年纪轻轻,却都快要被改造成一个操碎心的老爹了。
兰奕臻最后又说了一句:“去了之后,如果你待着不舒服想走,随时让人跟我说。”
兰奕欢笑道:“那不至于,你常来看我就行。”
他本来就是随口开个玩笑,兰奕臻却答应的很痛快:“行。”
兰奕欢道:“算啦,我瞎说的。昨日张师傅说,进了护国寺之后,都不让随便出门见人,会扰乱佛寺清净的。”
其实相比之下,他反倒不像兰奕臻那么依依惜别,毕竟首先,兰奕臻是留在东宫,兰奕欢不需要担心他。
而其次,就涉及到系统任务了。
若是去别处的话,可能兰奕欢还要为完成那些任务而犯愁,可护国寺中,他却有个老熟人在那里呢,系统任务不是梦,这点也可以放轻松。
所以兰奕欢痛痛快快地上了马车,又回身笑着冲兰奕臻挥挥手,道:“二哥,你快回去吧。放心,我在山上肯定也吃得好,睡的香,天天高高兴兴的。”
这话听着是不错,但看着兰奕欢没心没肺的样子,兰奕臻又忍不住在心里嘀咕了一句:“小没良心的。”
离开他就那么高兴吗?
这时,兰奕欢却冲他张了张手臂,兰奕臻根本用不着多想,便条件反射地接住了他,兰奕欢抱着兰奕臻,用脸颊贴了贴他的脸:“二哥,
那我走了,你多保重。”
兰奕臻收紧了手臂,抱了抱他,低声说:“我会常去看你的。”
说完之后,他放下了车帘。
终于,马车的轮子轱辘辘地转动了起来。
良久,兰奕臻才转身离开。
*
兰奕欢坐着这辆带有皇家标识的马车一路上山,后面跟着的是韩直的车驾。马车逐渐颠簸,到了已经不能前行的地方,又换了轿子。
兰奕欢悄悄掀开轿帘向外看去,这条路依稀熟悉,印象中快要到的时候,沿途有个高挑瘦削的少年正挑着两大捆柴,一步步朝着山上走去。
前头骑马的侍卫喊道:“让路!让路!”
那少年似是习以为常,头都没回,垂首避让到了一边去。
轿子经过他身边的时候,兰奕欢低低地说道:“三哥。”
那少年一震,随即抬起头来,看向轿子。
他也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长得眉清目秀,身形瘦削,肤色微微发黄,那双锐利冰冷的双眼中带着种冷漠与警惕的神情,盯了兰奕欢一眼。
那眼神显出一股凶意,但也只是这一眼,他便已立刻低下头去,做恭敬状。
这个人正是兰奕欢的三哥,三皇子,兰奕祉。
他的母亲是宫中的一位答应,当年刚获宠幸之后不久,就因为在新年祭礼上不小心打碎了先祖灵位前的供器,被认为是不祥之人,贬入护国寺。
但谁也不知道,她离宫的时候已有身孕,因此兰奕祉就是在这座庙里出生的。
他十岁的时候,生母去世,后来曾经短暂地回到过宫中,被无子的娘娘收养,但很快又因为不小心吓坏了那位娘娘的猫被送回来了。
谁都知道他是皇子,但也谁都知道他们母子被皇上所厌弃,所以三皇子在这里过得跟个杂役小厮也没什么区别。
三皇子直到成年,才凭着自己的本事一步步回到宫中,得到差事,逐渐有了权力和人脉。兰奕欢继位之后,他谋逆,失败,最后在牢中服毒自尽。
他死前兰奕欢曾经去牢里看过,临死之前三皇子看他的那一眼,依稀与他此时的神情有些重叠,那样不甘、倔强和凶狠,还有一些说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