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胪大典后,驿传第一时间将今科黄榜名单快马加鞭送往各位新科进士的家乡。
未及半月,湖广巡抚衙门以及主管文教的现任湖广提学便收到了京城传来的捷报。
“今科殿试,湖广一省荣登黄榜者共计一十六人?”
收到这个消息,巡抚与提学皆是反应平平,这数目与往届相差无几,与湖广历年的成绩相比,只能算是平均水平。既然没有什么进步,就谈不上政绩。
要知道今科成绩最好的浙江一省,上榜的进士足有四十人,是湖广的两倍不止。
主管文教的方提学甚至有些失望。
自从他就任湖广提学以来,便十分重视培养人才。毕竟他背景本就一般,钻营的手段也有极限,入仕三十年总算爬到这个位置,要想继续高升,除非撞大运,不然只能指望这般尽心能有收获。
现在看来,却是做了无用功。
不待方提学灰心,通报的人突然抬高嗓门,喜气洋洋地恭贺道:“恭喜大人,贺喜大人,今科状元,就出自我湖广!非但如此,还是国朝唯一一位六元及第呢!”
“什么?”
方提学脸上顿时宛如打翻了调色盘,惊讶、震撼、不敢置信,最终所有的情绪都化作狂喜。几乎是迫不及待夺过捷报,看了几遍确认没错,他终于忍不住笑起来。
万万想不到,还真能撞上大运。
“——好!好!好!”
与此同时,巡抚衙门里。
湖广巡抚亦是万分惊喜。
“襄平府、泊阳县、谢拾。”反复念了几遍,湖广巡抚赞叹道,“襄平府出了个好苗子啊!来人,立刻传书襄平府,此乃湖广一省之荣耀!”
人走后,湖广巡抚快乐地哼起了小曲。福建、江西、浙江,三省的中举人数碾压湖广又如何?有国朝首位六元及第风光吗?
——什么叫白捡的政绩啊!
另一头,收到捷报的襄平知府刘大人亦紧随其后,体会到了白捡政绩的快乐。
他几乎是在看到进士名单的第一时间便蹭地站了起来:“今科状元竟出自襄平府!”
“泊阳县谢拾?”念着这个令他耳熟的名字,刘知府忙问左右,“这莫非便是那位年仅十五便中解元,又得乐山居士称许的奇才?好,好啊!果然是英才出少年!”
见刘知府如此喜不自胜,亲近的幕僚笑呵呵道贺:“恭喜大人!大人治下出了百年不遇的六元及第,来日考评定然高升!”
这番话顿时说进了刘知府的心坎。
他又将谢拾的详细信息看了两遍,甚为遗憾状元郎并非府城人士,其家眷亦不在襄平,看来大张旗鼓上门恭贺这等拉关系的“好事”只能让给那泊阳知县去做了。但凡后者不是个蠢人,自然明白该如何做。
交代底下的人将消息快马加鞭传往泊阳县,刘知府本人则坐上官轿往府学而去。
襄平府学,平静一如往日。
孟冬时节,寒风侵体。草木摇落,霜气袭人。深深浅浅的桂花香在风中悠悠浮动。
此时本该是桂榜放榜时。
然而,由于恩科的缘故,今岁乡试早在半年前便已结束,襄平府学共有四名士子得以中举,其中就包括张宥。而后,四人便怀着满腔期待,踏上入京赴考之路。半年过去,想来今科进士名录也该出炉了罢?
却不知四人赶考的结果如何?
正值中午,结束一上午课程的学子们三三两两从明伦堂中走出,不知是谁率先提及今科会试,便有越来越多的人加入话题。
“钱兄今科乡试成绩最好,湖广第十七,若说谁最有希望,想来便是钱兄罢!”
这样说的人,眼中不乏羡慕。
唉,何时自己也能赴京赶考呢?
“我看有些悬。”有人摇头反驳道,“京师汇集天下英才,纵然是解元,都曾有过会试不中的先例,何况钱兄这个新举人?听闻他乡试中榜泰半有押中题的缘故……”
“这却未必。科场上既看实力也看运气。钱兄有考运,未尝不能中试?空有本事而无考运,丁伯彦就是前车之鉴。府学名列前茅又如何,乡试分到臭号任他也没辙。该!我早看不惯他眼高于顶的模样了。”
这番言语顿时激起几人共鸣,便你一言我一语道起丁士德的是非。
说曹操曹操到。被议论的丁士德冷不丁从这人身后冒出来,嗤笑一声:“我眼高于顶,总好过某些人不要脸去舔举人老爷的腚。钱老爷人不在跟前,有人就当上孝子贤孙了,打量谁瞧不出你们这点心思?”
他这张嘴着实毒得很,一开口就喷得几名生员狗血淋头:“你!你!有辱斯文!”
丁士德却只是抬起下巴斜了他们一眼,对这毫无杀伤力的回应不屑一顾地冷哼一声,用行动坐实了“眼高于顶”的评价。
他说话的语气都仿佛带着纡尊降贵的劲儿:“山猪没吃过细糠,没见过世面的蠢物,早几年入学也不至于眼界这般浅。”
他言语间颇有看不起那位钱举人的意思,吹捧钱举人的几人在他口中自然也就成了以鱼目为珍珠、以粗粮为细糠的蠢物。
虽说丁士德只是秀才,但他的家世摆在这里,倒也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