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期底定,全家喜悦之余难免伤感。如此一来,这将是谢梅在家中度过的最后一个除夕。从此以后她就要在别人家过年了。
结了霜的柿子树下,谢松像往年那样搬出桌椅板凳,兄弟姐妹四人拿出早已准备的红纸和笔墨纸砚。新媳妇郑氏被两个小姑子亲亲热热地拉着一起剪窗花,医术上天赋颇佳的她剪起窗花来却是笨手笨脚,一剪剪出个四不像,闹得众人一阵哄笑,彼此之间本有些拘谨的气氛不知不觉轻松了下来。
三房的龙凤胎被谢森与张氏一人一个抱在怀里,瞧见这边热闹的场景也忍不住探头伸脚,朝哥哥姐姐们咿咿呀呀了好一通。
“看来柏哥儿与竹姐儿也想同咱们一起玩。”
谢拾哈哈一笑,一个劲儿地招呼三叔三婶将两个小家伙抱过来,任由两个小家伙在红纸上留下了两枚黑乎乎的小脚印。
随后他提笔挥毫,以小脚印为“丶”,写了两个圆润饱满、憨态可掬的“福”字。
谢松一看就忍不住笑起来,他捧场地啪啪鼓掌:“这下好了,收了柏哥儿与竹姐儿的祝福,来年咱们全家定是福气满满。”
“松哥儿说的很是!”这一
双兆头好又可爱的龙凤胎,全家人没有一个不爱的。
院中一时充满欢声笑语。
在爹娘怀里蹬着脚丫子的两个小家伙瞪着圆溜溜的眼睛注视着满院子熟悉的面孔,不明白为什么大家都笑得这么开心。兄妹俩“咿咿呀呀”挥舞手臂,左看看,右看看,受到感染跟着爹娘一起笑了起来。
“大姐,这几l张你来写罢。”
谢拾写好一张福字,便将位置让给谢梅,自己拿起墨锭,在一旁替大姐研起墨来。
“好。”谢梅没有推脱,坐到桌前,从容落笔——过去几l年的年节,家里的“福”字几l乎都被兄弟姐妹四人承包了,谢兰与谢拾姐弟俩还额外承担了写对联的任务。
饱蘸浓墨的笔尖落在喜庆的红纸上,清丽秀美又不失风骨的字迹令谢松啧啧称奇:“大妹的字写得一年比一年好了。”
相较于谢兰与谢拾,久未归家的他更直观体会到这份巨大变化,他自愧不如:“……同你一比,我的字真是狗刨的。”
看着亭亭玉立的妹妹,谢松连连感叹:“还记得当初刚开始习字时,拾哥儿叫你们一起写福字,你还唯恐写得不好呢。”
听谢松这么说,老徐氏等人亦不禁露出与有荣焉之色:“梅姐儿是个有天分的。”
谢梅笑而不语,神情微微恍惚。
……是啊,当初那个唯恐浪费笔墨与纸张的小女孩可曾想到,数年之后的她居然能写出一手家中人人称赞的好字,也能镇定自若地下笔,坦然接受来自家人的赞美?
时光荏苒,旧年的记忆依稀就在昨日。目光环视一圈,满面骄傲的爹娘、乐陶陶的爷奶叔婶、笑容灿烂的兄长与弟弟妹妹……谢梅的嘴角情不自禁深深上扬。
与此同时,浓浓的不舍涌上心头。
她低头看向身旁研墨的小堂弟,突然轻声开口:“拾哥儿,谢谢你。”……谢谢你,为这个家带来这一切一切的变化。
“……大姐你说什么?”
没听清的谢拾抬起头,只见谢梅眼圈一红,一滴眼泪落在红纸上,将墨字晕开一片。
她摇了摇头,哽咽出声:
“我好舍不得你们……”
谢拾:!
“大姐你别哭啊——”谢拾慌忙站起身,说话一时语无伦次,“舍不得咱们,舍不得咱们就留在家里好了……”
他手忙脚乱就想抬起袖子替姐姐擦眼泪,说出的话却令谢梅忍不住破涕为笑。
“傻弟弟,婚期已定,哪能反悔?”
“有什么不能的——”
谢拾骨子里并不那么遵守这个时代的礼法,相较于其他,他觉得当然是姐姐的心意最重要。
二人说话间,其他人被这边的动静惊动,刘氏第一个扯起大嗓门走过来:“大过年的,你这丫头怎么哭了?这可不吉利!”
……
谢家的新年就这么在哭哭笑笑中度过。
正月初,徐家托人捎来口信。
——县衙已经提前张榜公告县试时间。县试的第一场,将于二月初七正式开考。
县试规定,童生报名时须同考五人互相保结,并取得本县廪生保结,确保并无冒籍、匿丧、顶替、假捏姓名等事,且身家清白,非倡优皂隶之子孙,方准收考。*
此外,考生还要缴纳卷价,即出钱购买考试要用的试卷——按照朝廷规定,每一份试卷都要缴纳三分银子,也就是三十文。
相较于某些地方涨到数百文的卷价,本县按照朝廷规定只收三十文,令不少贫寒学子大大松了一口气。再加上徐夫子早就替弟子找好了作保的廪生。万事俱备,师兄弟几l人于是约上时间一起去报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