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1
人际关系犹如一张密不透风的织网, 头尾难寻。
方清漪不记得自己是如何意识到这一点的,或许是在她记事知事之后,便对此有了深刻认知。
——她有外婆, 也有父亲,唯独没有母亲。
多么奇妙的关系, 偏偏失去了中间那根牵引线。
方清漪是在南城长大的。
繁华都市里,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生疏到, 住在对门的邻居是男是女都无从知晓。所以方清漪的家长会总是父亲出席一事, 身边同学也没察觉出任何异样。
顶多也只是换来一句——“你爸爸真好, 我让我爸爸来,我爸爸说工作太忙,下次再来。可是下次下次, 那么多个下次,到底哪个下次才是这一次呢?”
类似的欣羡话语。
孩子的成长过程中, 父亲缺席总比母亲缺席的情况多。
因为母亲怀胎十月孕育生命, 期间所经历的一切, 辛酸苦楚也好,喜悦幸福也罢, 都只有她知晓。旁观者只能窥探一二。
所以母亲愿意为孩子付出, 能够为孩子付出许多。
学业,事业, 朋友……任何能够放在天平上的东西,都能被母亲放弃。母亲要的砝码,永远都是她的孩子。
那她是什么呢?
是弃子,是不被需要的砝码。
是没有母亲的孩子。
方清漪没有像别的小孩,会问家里人,妈妈去哪儿了?
她也没有不懂装懂, 以为自己的母亲已经离世弃她而去。
在家里,“母亲”,这类的词,是违禁词,不允许被提及。
就连在外婆家,外婆也好似没有生过女儿,就能够凭空拥有一个外孙女。
方清漪的世界里,与母亲有关的一切,被统统剔除。
方清漪不认为自己的成长过程里,母亲是个不可或缺的角色;如同大部分人的生活里,父亲也是个无关紧要的角色。
没有妈妈,她活得也挺好的。
有优越的成绩,出落的窈窕大方,追求者数不胜数。
没有人会在乎她的母亲是谁,没有人想知道她受不受母亲疼爱。她受人欢迎,是因为她本身就值得被人喜欢,与她父母是谁,无关。
直到学校生物课做血型检测实验,方清漪检测出自己的血型。
AB型。
同组的同学见她愣怔在原地,一眨不眨地盯着面前的血型试剂,伸手推了推方清漪:“你发什么呆呢?来帮我扎一下手指,我害怕。”
方清漪陡然回神,无事发生般地替同组不敢自己扎血的同学扎了一针。
那天课堂内容到底上了些什么,她大脑里一片空白。
课本知识里,清楚地写着血型遗传规律。
AB型的孩子,父母双方,绝不可能有一方是O型血。
——方正邺,是O型血。
晚自习下课后,教室里的人都散去,学生们各自回家。方清漪却在位置上归然不动地坐着,头顶的风扇“嘎吱”转着,缓慢又匀速,拉扯着方清漪的大脑神经,缓慢地震荡。
触底反弹。
不存在的一声“嗡——”声,敲击着她。
随后,是家里司机苦苦等她,却等不到人影,按捺不住,上楼寻她。
“大小姐,你怎么不接电话?”司机急得出了一身汗,“我还以为你出什么事儿了。”
方清漪佯装无事发生,随意找了个合理的接口,“手机静音,没听到铃声。”
司机要的当然不是她的解释,要的只是她的安全。
见方清漪安全,司机惴惴不安的心跳回落,他问:“东西都收拾好了吗?我送你回家。”顿了顿,他补充说明,“先生出差回来了,这会儿刚落地,估计着,咱们能一块儿到家。”
方清漪嘴角扯了抹讳莫如深的笑:“正好,我也想见爸爸了。”
她需要一个答案。
正确的,清晰的,明朗的答案。
哪怕答案本身是痛苦的,撕心裂肺的,她也要直面。
或许成长就是挟带皲裂的阵痛的,方清漪平坦顺遂的人生,意料之外同样亦是意料之中地,被划开了一道口子。
方正邺出差归来,本应该是父女俩分享喜悦的日子。
深夜,客厅灯未眠。
方正邺和方清漪如往常般坐在沙发上,又和往常有区别。
以往,二人是并肩坐在长沙发上的;
如今,长沙发上只有方正邺形单影只坐着,方清漪屈膝,抱腿,潦倒地靠坐在单人沙发上。
单人沙发也很大,方清漪小小的一个坐在那里,眼眸低垂,毫无血色的脸,憔悴狼狈。
方正邺无力辩解,他也没有任何辩解的念头。
“我一直在想要怎么和你说这件事,你那么聪明,迟早会知道的,我不是你亲生的父亲。”他头耷拉而下,十指扒拉着乱糟糟的头发,“但是这件事就一拖再拖,拖到了现在,我都没有找到合适的时机。”
“……清漪,”方正邺深吸了一口气,“不管你是不是爸爸亲生的,爸爸都把你当作我的亲生女儿,这点儿不可能改变。”
“是谁?”方清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