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东沿的腰伤是半月前,陪一个浙江老板在勘探G515山段的矿脉时,遇到了塌方砸到的。抹了药酒还没好利索。
一个“睡”字先让他在意自己的腰。
就像本能自证,性格上的不完美哪哪儿都可以展示,但这一点绝对不行,必须留下好印象。
温芸是快言快语,后知后觉不对劲,解释道:“你别误会。”
赵东沿失笑,“我倒是想误会。”
他明白。
以程岭墨自傲阴鸷的性格,绝不会善罢甘休。他会让人跟踪,或者亲自过来,百万豪车等在楼下,上演失意伤心、痛失我爱的戏码。
更重要的是窥探温芸和赵东沿,妄图找出破绽。
所以,今晚赵东沿必须得留下,“过夜”成事实,程岭墨或许就会彻底相信。
“衣服、毛巾,你洗完澡后可以穿这些。”
温芸倒是热情好客,事无巨细。
可这深色棉质条纹睡衣,看着也不像新的。
赵东沿不爽,“我不穿他穿过的,用过的也不要。”
温芸:“只有他的了。”
“我可以裸着,你把眼睛闭上,我进客房后晚上再也不出来。”这是赵东沿最后的倔强。
温芸终于不再逗他,笑着说:“你穿吧,这是我爸爸的。”
父亲的纪念物,这一套其实不是旧衣,只不过收藏了好多年。
除了衣袖略微短一些,肩膀腰线竟都合身。
赵东沿在镜子前照了多久,温芸就看了他多久。
“爸爸身材真好。”他侧了侧身,“身高也不错。”
“你是夸我爸爸,还是夸你自己?”
“抛砖引玉。”赵东沿笑了笑,“我是那块‘砖’。对了,让我穿他的衣服,你是不是……想爸爸了?”
温芸嘴角动了动,目光从他身上挪到镜子里,两人的视线就在此处重叠。像两根纤细胆颤的植物枝条默契缠绕,彼此依附,悄然酝酿春天的芽点。
从镜子,扣响心门。
温芸眼眶发热,低下头,声音也变了调,“已经很久没想过他了。”
在一段时间思之若狂,梦里都能哭着醒来。后来游兰青不许,觉得她这样太瘆人。小温芸说,妈妈,我是真的梦到爸爸了。游兰青定论她在胡言乱语,死了这么久的人,还梦什么梦,并且带她去看神婆,灌她喝下一大碗烧符的纸灰水。
那碗纸灰水膈得她嗓子严重发炎,半个月都不太能说话。
游兰青满意道,神婆有用,你看你,再也不说这些乱七八糟的啦。
赵东沿听完直皱眉。
温芸:“后来她相亲,再婚,更不准许我提父亲的名字了,怕新丈夫不高兴。”
赵东沿忽然懂了,问:
“程岭墨是不是,程家第一个对你示好的人?”
温芸睨他一眼,“这种气氛忽然提他,是不是不友好?”
“越好的气氛,就要多提。”赵东沿说:“能够事半功倍,帮助你更快脱敏。”
温芸笑起来,“你说话的样子,真像老温。”
赵东沿无所谓地耸耸肩,“你要喜欢,以后也可以叫我老赵。”
“你别说,这个称呼在你身上一点都不违和。”
“说我老?”
“不,是踏实,靠谱。”温芸伸了伸懒腰,盘腿坐在地板上,顺手起了瓶芬达递给他,“以后你的小孩一定很幸福的。”
看得准,看得远。
但有一点说错了。
赵东沿心里默默纠正,是“我们”的小孩。
两人聊天到凌晨两三点,温芸细细碎碎地说了许多她和程岭墨的事,像午夜剥核桃,用柔嫩的手指,一点一点磕开坚硬的果皮,纵然鲜血淋漓,但掰碎了,能够验证审视果肉好坏的感觉真酣畅。
敏感多疑的花期,遇到主动给蔫儿的花骨朵浇水、施肥、精心呵护的人,自然把他认作主人。
温芸问:“我是不是很傻?”
赵东沿想了想,反问:“你觉得我傻吗?”
温芸秒懂。
以己度人,她低声答:“傻仔。”
新婚第一夜。
两个傻瓜在互相认领。
赵东沿认领了温芸的小时候,认领了她的爸爸,认领了带着晒后干燥阳光味的睡衣,还认领了她敞开心扉的勇气。
后半夜,温芸的眼皮已睁不开了,“赵东沿,你为什么不说说你的事?”
“我很纯。”赵东沿声音略带干哑,“就喜欢过你一个,带着这份纯洁,度过了五个春节。”
温芸笑,眼睛闭上前,含糊了一句:“今年的春节,我可以陪你一起过了。”
早上,车里坐了一宿的程岭墨,看到此生最不愿意看到的画面。
温芸挽住赵东沿的手,有说有笑,肩并肩地从电梯间走出。
干枯冷冽的清晨,她的笑容好像暖色调的颜料,一笔又一笔地涂抹,成了一道稀有的冬日彩虹。
漂亮姑娘有了抽枝发芽的奔头劲儿,一个事事不如自己的男人,却能把这个女孩儿变得焕然一新。
这对程岭墨的打击非一般地大。
司机小心询问:“程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