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一切声响, 骤然归于静默。
隔着一层防护网,幸村久久未有动作。
那颗直直坠落的网球,如今已是垂死挣扎之状, 最终在原地打旋了几下,便彻底消解了所有生命力。
他的脊背很直, 冷白的侧颜埋在背光阴影里,眼睫垂落能淹没所有情绪。
就像一尊静止不动的精致冰雕。
塞波先是微微一怔,稍后有所悟地放下拍子, 报之一个让人放心的微笑:
“需要我给你时间调整回状态?”
“不用这样。”幸村没有同意,取而代之的是从口袋拿出一个球来,他聚起视线,好像刚才如雪花一样的思维断电只是场意外:“状态我会在比赛中找回来。”
他的情绪收拾得很快,快到如果不是塞波特意留意,覆盖在那层冰魄色上奇特的哀伤和难以置信,就转瞬即逝了。
这轮, 还是幸村的发球局。
潮声无声地从四面八方涌进他的听觉,幸村缓缓闭上了双眼, 很快又再度睁开,刚才肺部里那阵窒息的沉闷被他当成一场微不足道的幻觉挣脱开。
包括手臂那阵忽然而至的那阵挛缩和颤栗…
他抛球,挥拍, 转臂,几乎每个动作都被这副身体里熟练地演习了千万次,直至接近最完美的状态。
接着,熟悉的平击球路出现了。
照列没有多余的旋转角度和炫目的技巧, 但保持预期的力道和速度。
但塞波没有接球。
他静耳倾听着。
任凭一阵球体落地的沉闷声响打破四周的平静,球在垂落地面后直接贴地滑行,半点弹起的趋势都无, 随后落地溅起细微的烟尘,散来透明的空气里…
…隐在球风里,有一股更为蓬勃却狰狞的东西,教练眯了眯眼,若有所思地看着球落地,接着终于肯让比赛的节奏交替回到应有的水平。
幸村的视线紧紧贴着球在空中运行的残影,目光宛若化为实体切开那瞬间飘浮的轨迹。
所有的禁锢伴随着这个节奏,这个能轻易消弭他所有冷静,化为满腔热情的舞台,慢慢被释放出来…
电光火石间,那一抹黄线如弹珠,忽然向上急剧飞溅,幸村出手如电,瞬间贴近网前,虎口握紧拍颈,正欲将球略微向左上方扣下!
——千钧一发之际,明亮的喧嚣中一丝丝阴影故技重施,和数分钟前生生逼停他所有动作的颤栗感再度叠合。
着力点,恰好在他右手手臂。
幸村持拍的动作微沉。
无数情绪如细细碎碎的扬沙,将他轰然淹没。
“碰!”
是网球落地!
先是落在他脚下。
继而,滚向他身后。
“……”,足足过了几分钟,塞波看着对面接近完美的艺术品,眼神复杂且难以言喻,他随之微微叹了口气,收起球拍走近那个屹然不动的身影:
“告诉我,你挥拍的时候,想到什么了?”
他的口吻好像已经早有准备。
面对头顶清晰关切的目光,幸村张了张口,许久才将颤抖和不甘地压成一句:“不重要,再来几次都一样的。”
…针孔穿过静脉,它暗藏着死亡带给他的恐惧,尚且如附骨之蛆,紧紧跟着他。
…他以为他在手术台活过来那刻,已经全然摆脱…但为什么会没有…
“——我知道。”,塞波少倾说:“毕竟你已经感受了很久那个冰冷的温度。”
明明只有一个身影,但塞波却明明白白地感受到两份精神悸动,仿佛潜伏于这个灵魂深处还蕴藏着更为深邃的温度:“但故事的走向你已经很清楚了对吗,我们最后是需要走出来的。”
幸村秀丽深邃的眸,终于舍得从他手臂上移开,但仅回了句:“我知道了。”
“…我们还有很多时间,尽管上升过程中随时要面临坠落的风险和难关,但这些只是时间问题,最后都是会被一一克服…”
…塞波清楚地知道一个真相,即从死亡低谷爬上来的人,网球也会修炼得足够残酷而深邃。
他还从Seiichi身上,再度清楚明了地看到了这点。
但这并没有什么的,因为那层境界之前的世界就是这么冷酷又令人绝望。
区别就在于…塞波宁愿对方有机会选择别的容易道路走。
他思绪万千后,最终放下遗憾说:“还继续吗,继续变强什么的?”
幸村冷静拿下对方放在他头发的手说,顺便揣测道,“他爱和你称兄道弟,可能是因为你也经常摸他的头。”
“……”这有什么联系,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塞波还是在一瞬间就听懂了,他不赞同地说:“他的想法是不对的,你不要学。”
…虽然有信念什么的是好事,横竖有信念容易坚持…就算是个蛋胚。
教练在一片迷茫中欣然接受了这个事情,但双重人格一直是一个企图当他兄弟的好孩子,这点让他耿耿于怀…
…没有联系的。
只是为了不让教练担忧而已。
幸村目光敛下,手心卧着一颗网球,稍后毫无波澜出手,腰间微微后仰。
球脱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