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身东摇西晃, 水手们一个个如东倒西歪的醉汉,直到尤里塞斯脚步沉稳地从舱室出来。
他虽然成天吞云吐雾,一脸颓废无用, 但此时却站得比任何水手都还稳当, 男人突然大吼一声,当真响彻如雷,叫所有吓得失魂的人员全都回神过来,各就各位。
除了老水手,身为船长的尤里塞斯也清楚这魔女之牙的危险, 水下藏有无数暗礁和漩涡, 眼下船体似乎因不明原因受损, 如若船舱进水, 船只还被卡在河中央,那可就危险了。
他当机立断:“减速, 降帆!先靠岸停!”
不光是他, 附近其他船只也下了一样的命令, 穿过魔女之牙无疑是一场硬战,反正大伙也不急着走, 还不如先暂时停靠,整顿修检一番,待风势和水流和缓, 再行打算。
“不能停!是海怪!”。
女孩的叫喊声异常尖锐。水手们正忙得不可开交,听到这不知从哪蹦出来的姑娘大言不惭,不由得骂晦气, 要她闪边靠去。
水面上雾气朦胧,已然没有大白鹅的踪迹。突然增大的风势盖住女孩的呼喊声,风帆胀大得像虾蟆的肚腹, 整个船体开始不受控制倾斜,几桶装满苹果酒的橡木桶从船上重重滚落,白白便宜了河底的水怪。
“月桂,替我去看看!”
【没问题。】月精灵的身影迅猛如星,一眨眼就不见踪迹。
莳萝盯着波涛汹涌的水面,正想着要靠水女仙的祝福,直接跳河去捞鹅,突然有水手过来要强行把她带下船舱。
“等等!”没等莳萝推拒,尤里塞斯缓步走来。
莳萝定定看着眼前的男人,对方面对这种情况处变不惊,就彷佛再大的风浪也见识过。穆夏说过,尤里塞斯曾是峻丽河最优秀的骑士,他的剑想必也见识过魔物的鲜血……
少女定了定心神,她往船杆上用力一抹,再张开手,本来白皙的手掌已是绿油油,竟是一层厚实的苔癣。尤里塞斯见状,面色微变,要知道他心爱的淑女可是早中晚都用清水洗浴、再一层层涂漆上蜡。
他觑起眼睛检查船杆上的手掌印,五指的印子已经生出浅浅的草绿,苔藓正在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疯长,就彷佛无数青绿色的小虫,逐渐啃噬整座光鲜亮丽的淑女号──
这是海怪出没的征兆。
一阵猛浪突然打上甲板,众人头顶瞬间下起一阵急雨,整个船身晃得更大力,却始终卡在原地动弹不得,感觉就像河下有什么巨大的手死死捉住淑女号,与此同时船舵也疯狂打转着,只有挂在舵叶的捕风网依然尽责地控制风向。
但随着风势越发猛烈,捕风网像是被一只隐形的疯狗咬扯,不断发出令人不安的呼啸声。
“哪一种?”。
尤里塞斯突然没头没尾问一句。莳萝却很快明白他的意思。
她说:“厄喀德拉。”。
比起水手惨白的脸孔,尤里塞斯只是啧了一声,就像被烦人的苍蝇缠上,没有害怕,只有不耐。
“振作点。”他用力拍了拍水手的肩膀,大声发号施令:“海女神养的马忘了拴绳子溜进河里了。厄喀德拉不会吃人,牠只会玩船,现在全速前进!尽可能避开礁石,离开海怪生成的风雨范围,牠们只在风雨内戏耍!!”
尤里塞斯一马当先,试着稳住船舵,有水手还是不服,暗暗啐了一口: “我们可是海女巫赐福过的船只,海怪怎么可能会来招惹我们……”
他话还没说完,挂在船舵上的捕风网喀擦崩裂,海莺的羽毛卷入强风落荒而逃,空洞的网框再也网不住疯狗般的狂风,青金石和琥珀珠劈哩啪啦地随着雨滴破碎一地,不祥的预兆让刚才的水手吓得跌坐在地,急促的浪花颠簸着整只船身,紧接着就是此起彼落的尖叫。
大张的船帆不知何时映出一条异常硕长的影子,第一眼看去还以为是桅杆,但很快影子开始扭曲,幽幽的绿光若隐若现,有眼睛好的水手看到那是一条生满麟片的巨蛇尾巴──此时正卷住整根船桅,一拉一扯,连带着船身摇摇晃晃。
尖长的尾巴布满湿黏的水藻,宛如从河底伸出的绿舌头,调皮地将河上的船只当成美味的糖果戏耍。
“是海怪!!!”。
“至高神保佑,我还有妻儿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之前的老水手睁大眼睛,他神神叨叨叫喊:“是海女巫的诅咒,肯定是某个有罪之人上了船!”
老水手的话如当头棒喝,莳萝还能有什么不明白。
既狼群、狼王、魔女、吸血鬼、再来是海怪,她已经累感不爱。不用想也知道这头海怪是跟着自己来的。她逃,怪追,她插翅难逃。
娜尔芙宁告诉她海怪跑进河了,那些海怪显然是外来种,不受女仙们欢迎,但这些娇纵的美人鱼却依然容忍了海怪,除非这些海怪动不得。那是海女巫的使魔,听从女巫命令办事,女仙尊敬女巫,才没有多加干预,毕竟大家同为海女神的眷属,自家人办事,让个方便只是举手之劳。
这只海怪八成就是受雇柏莎的海女巫派来的追兵。
看来是不能找女仙帮忙了。莳萝深吸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