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上午,梁阑玉如约先去东营视察了一番。
和西营一样,东营的士兵也是一群歪瓜裂枣,看得梁阑玉心里都纳闷:就南齐军队这鬼样子,是怎么坚持到现在还没被北方政权剿灭的?
不过她结合一下南北朝的历史以及原主的记忆,也就想明白原因了。
——在乱世里,运行的是比烂的逻辑。
现在的北方因为掺杂了匈奴、鲜卑、羯、氐、羌等胡族的矛盾,比南方还要乱得多。南方虽然也改朝换代,但只是庙堂里的姓氏换了一个,整体还是完整的。而北方则在上百年的时间里不停地四分五裂、统一、分裂、屠杀,完全乱成一锅粥。
在这种时代里,不管自己烂成什么样,只要对手比自己更烂,就有苟赢的机会。
当然,历史上的南朝最终是失败了的。等到北方完成民族的大融合后,就轻轻松松打过淮河、攻破长江,直取建康了。
想到这些,梁阑玉不禁叹了口气。
视察完军营,梁阑玉回到郁州城内。她是地方军事长官,不用住在军营里,城内有专门的府邸。昨天晚上因为到的太晚,连收拾的时间都没有,她就着木板床睡了一晚上。今天下午没有安排,正好能先把新住处好好收拾打扫一番。
都督府的面积非常大,前任都督也豢养幕僚、私兵,所以后院建了许多通铺。梁阑玉让陆春去分配,把她带来的一百多人全安排进去。
刚把主屋收拾出来,就有下人前来通报:“都督,夏、秋两位姑娘带人回来了!”
“哦?”梁阑玉道,“让她们进来!”
不多时,梁阑玉派出去的斥候小队进来了。她派出去八人,回来也是八人,一个都没少。
梁阑玉先让人给他们送了几碗茶来解渴,随后就把左右都屏退,只留下所有斥候。
“说说吧,你们都打听到什么消息了?”
此番梁阑玉是命阿春、阿夏二人作为主事,因此也由两名婢女进行汇报:“大姑娘,这几日我们去了附近的郡县,问了不少百姓。据我们所知,郁州军和当地百姓的关系恐怕十分恶劣。”
梁阑玉挑眉:“恶劣?”竟然用到了这么严重的词?
“是,恶劣。”
阿夏和阿秋说,当地的百姓讨厌郁州军,因为郁州军不仅战斗力差,军纪也特别松弛。
在世兵制下,军籍基本就等同于贱籍了。普通百姓都不愿将子女婚配给军人,生怕子女也被编入军籍,永世不得翻身。但军户里有不少光棍没对象,这就导致了每年都有军人|奸|淫|女子的事件发生。一些家中有未婚女儿的百姓甚至为此逃离了郁州。
再则郁州乃是南北朝交界之处,经常有北兵前来掳掠骚扰。只要北兵不进攻军营和城池,无论他们怎么掳掠附近村落的百姓,郁州军从来不管,压根不在乎老百姓的死活。
不仅如此,最可恨的是,郁州军有好几次强征军粮,在秋收之际强行割走老百姓地里的收成,致使不少穷苦人家没粮被活活饿死。
“强征百姓?!我|操……”梁阑玉听到最后一条,脏话脱口而出。
她预料到了这支军队会很烂,但还是烂穿了她的底线:军队打劫百姓,这无疑是她最不能容忍的事情!
她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沉着脸道:“还有吗?继续说。”
阿夏、阿秋二人禀报的时候,宋闻宋愈两兄弟就在后面看着。当他们看到梁阑玉因为听到百姓受苦而明显阴沉的脸,不禁对视了一眼,都从彼此脸上看到了意外:像梁阑玉这种出身权贵的人,竟然也会与平民百姓共情吗?
阿秋道:“姑娘还让我们查证先前郁州军粮仓被北寇偷袭的事。我们问了住在周遭的百姓,此事的确很蹊跷。因为粮仓在比较偏僻的位置,有士兵把守,普通人不得靠近。据百姓说,那天他们的确在远处听到了喊杀声,但规模并不大。他们也不知道北寇什么时候来的、从哪里来的,动静响了一阵就结束了。”
“后来北寇撤退时打劫了附近的一个村庄,据那村里的人说,他们看到的北寇不过二三十人。那日村里正好在办祭祖,青壮年男子都在,因此众人抄起农具就把北寇打跑了。”
梁阑玉失笑:二三十人?难不成北燕兵被打得就剩这点人了?不可能吧?
而且打死五百多郁州军的北燕英雄,最后被区区几个村民打跑了?搞笑呢?
“不过……”阿秋犹豫了一下,下意识地回头往后看了看。
梁阑玉问:“不过什么?”
阿秋抿唇,道:“我们问了附近所有的棺材铺,那段时日订做棺材的数量并没有比往常多,也没有人大肆砍伐附近的树木……不知郁州军的五百具尸骨,以及北燕军的尸首如何安置了……”
梁阑玉立刻明白了。
阿秋等人的调查都是从侧面进行的,他们并不确定当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军队里死了那么多人,却没有买棺材,这确实很奇怪,也有可能军队就是随便挖了个坑把尸骨全埋了,未必能证明死五百人的事是矫造的。
但在梁阑玉看来,这个证据足够了。这年头亲属都是随军的,一人军籍,全家人全是军籍。如果真死了这么多人,哪怕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