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下旬的时候,王玄自平阳之野王,清查田亩。
这边就剩最后一个顽固据点了:前流民帅郭默、郭芝兄弟的坞堡。
郭默曾经率部逃到河南,帮梁王打过仗,攻河内刘雅之时,又率军杀了回去,占据曾被他遗弃的坞堡。
数年下来,基本没清查他,先搞其他人了,到了神龟九年的今天,郭氏坞堡终于迎来“大考”。
“元雄,昔年在洛阳,你我也有过一面之缘。河阳大战之时,贤昆仲颇有血性,勠力勇战,并非无功。”王玄走在田间,看着丈量田地的小吏们,对二郭兄弟说道:“山氏都退出了永嘉之前的土地,你们就不要痴心妄想了。”
郭默无言可对。
郭芝愤愤不平,但面对王玄,他也不敢说什么难听的话,只能抱怨道:“这么多荒地,谁能种得完?梁王若需地,径自找人去种就是了。”
王玄脾气不错,懒得和他一般见识,只自顾自看着一处处被钉上木牌的地。
“张小二!”有文吏大声喊道。
张小二瑟缩在人群中,看看文吏,又看看郭默兄弟。
郭芝瞪了他一眼。
“张小二!”文吏又喊了一声。
人群中有个粗豪之辈推了张小二一把。
张小二踉踉跄跄上前,一咬牙,道:“某在。”
文吏看了他一眼,道:“这块地就是你的了,因为是下田,倍给之,计四十九亩田、八亩桑林、三亩河湾草地,另给宅园五亩,你可自行处分。地契收好。”
张小二本来还很害怕的,但在见到地契时,仿佛激活了什么东西一样,眼圈都红了,一把接过,仔细放入怀中,低头离开。
他瞟了郭芝一眼,又很快移开了视线,只径去找家人。
“别急着走。”文吏又在他身后喊道:“以后不用给坞主纳粮,只有朝廷赋役。若有人强夺,自可去县衙大门外击鼓伸冤。”
“是,是。”张小二脚步一顿,很快便离开了。
妻儿在一旁直抹眼泪。
以往确实需要投靠坞堡主,不然活不下去,可现在河内已经不是战争前线,似乎不需要了。
当坞堡庄客有利有弊。
好处是可以获得庇护,坏处是只能勉强糊口,堪比曹操屯田,绝大部分粮布要上交给坞堡主。
只希望朝廷的压榨没有坞堡主那么厉害,不然真没什么区别了。
坞堡正门外,吊桥已经放下,一群精壮汉子交卸了弓刀、长枪、牌甲,然后带着家人离开。
郭芝见状,立刻走了过去。
“郭公。”女人、小孩们躲在后面,男人们则纷纷上前行礼。
郭芝仰天长叹,回了一礼,却并不说话。
坞堡被清出了很多土地,连带着庄客都走了不少,再也养不起那么多精锐部曲了,必须放散一批人。
这些人会被县里登记造册,发给田地、宅园,以后就与郭氏兄弟没关系了。
当然,那只是理论上的,实际上还可以通过恩义、交情影响他们,收他们为己用。
但终究没有名义,也没有主从关系了。
他们帮你是情分,不帮你是本分。待到下一代,怕是更加不堪,听都不会听了。
邵贼真的狠,招数直击要害:土地和人口。
清退了土地,剩下的田便养不活以前那么多人,整个坞堡的实力大大下降。
实力下降了,就诸事不顺。
有没有足够的钱财结交贵人呢?
还能不能打制各种精良的器械呢?
还能不能把宗族子弟都养起来,任命他们为典计、管事乃至部曲官长?
好像都不行了。
这是一种全方位的衰退,退得让人痛彻心扉。
好在朝廷还算讲良心,将他们坞堡排在最后一个,多赚了几年钱粮,库中那数十万斛粟麦也没收走,挺讲究的。
但终究还是不舒服!
若非邵贼如日中天,早他妈反了。不过话又说回来,不如日中天,邵贼也不敢干这事啊。
“元雄。”看了这一出大戏后,王玄笑了笑,道:“梁国二十郡度田,此乃铁律,谁也不敢阳奉阴违。”
“是。”郭默沉稳地应了声,好像已经认命了。
王玄又道:“也别说朝廷忘了你们往日奋战的情分,阳平郡发干县丞之职空悬,贤昆仲可去一人。如此,以后便是官人了,不比当个没根底的坞堡帅强?”
郭默闻言,心下稍慰,总算不是什么都没落到。
这个县丞,他打算去当,弟弟就留在坞堡打理家业。
王玄看了下郭默的脸色,没再多说。
河内郡最后一处需要度田的地方,这几日便能厘清。
至此,梁国已有陈、梁、南顿、新蔡、汲、顿丘、河内、濮阳、荥阳九郡彻底完成度田,汝南、济阳、太原、新兴、魏五郡进入最后的收尾阶段,平阳、乐平、阳平、汝阴、陈留五郡还需要一些时日,但今年肯定能完成。
上党郡较为特殊,暂未展开度田。
而在这二十郡外,像雁门、襄城、河南、弘农、济北、常山、中山、高阳、河间、章武等郡虽不在梁国疆域内,但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