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早些年陈侯曾被劫夺过一批军械,或该思虑一下,该如何面对荀氏。”
邵勋一听,吃不准羊冏之到底是在做说客,劝他与荀氏和解,还是撺掇他痛下杀手,将荀氏连根拔起?
应该不是后者,这太骇人听闻了。当年张方滋扰弘农杨氏,百般盘剥,杀了杨氏不少人,玩弄了不少杨氏妻女,名声完全搞坏了。
荀氏比杨氏影响力还要大,若连根拔起……
不过,羊冏之也给自己提了一个醒:若想搞定颍川,荀氏是绕不过去的坎,该好好想想怎么做了。
而且,荀氏现在的实力在慢慢膨胀。他们不光有忠于天子的人,也有在司马越幕府干活的,甚至司马睿那边都有荀氏的人当幕僚,潜势力非常巨大。
但问题也随之而来,荀氏为什么始终没派人来自己手下干活?到底是看不起自己呢,还是仍然因为当年荀邃身死之事而记恨着?或许兼而有之?
他不想再和羊冏之打哑谜了,直截了当地问道:“不知羊公如何看待天下大势?”
这一次羊冏之沉默了许久,叹了口气后,道:“晋室将卑,非人力所能挽回。或许,又一次汉末故事将重演,最终会三国鼎立吧。”
汉末故事?三国?邵勋暗哂,你可真看得起成汉李家。
不过他也可以理解,羊冏之毕竟是老派人物,喜欢寻章摘句,更喜欢从故纸堆里翻找发生过的事情,从而映照现实。
而且,对邵勋来说,羊冏之的这个认知并不是没有好处。至少人家承认北方大乱,不会一根筋地忠于晋室,这就有了机会。
“羊公可否试论天下英雄?”邵勋突然来了恶趣味,说道。
羊冏之捋胡须的手顿住了。
“二叔!”就在此时,门外响起了欢快的声音,片刻之后,羊献容走了进来,惊喜地叫道。
羊冏之的手一抖,拈断了两根胡须,但他浑然不觉,立刻起身,看着侄女,眼眶已是微红。
“洛阳危急之时,我避祸乡里。这声‘二叔’,受之有愧啊。”羊冏之叹道:“幸侄女逢凶化吉,安然无恙。不然的话,百年之后,二叔都不知该以何面目见兄长。”
羊献容闻言,眼泪差点流了出来,道:“二叔何出此言?能见到二叔,便欢喜无限。”
说完,看了眼邵勋,大大方方地坐在他身旁。
大半年没见到这害人精了,本来满腹怨气的,但方才泡温汤之时,得襄城公主劝解,感觉好多了。这会看到二叔,想起以前的种种,心中一软,再也生不起气来了。
嗯?不能对他心软!这狗东西什么时候招惹了司马脩袆?为什么那个已经三十八岁的老女人要为他说话?
羊冏之看到侄女坐在邵勋身旁,只叹息一声,懒得多说了。
侄女这个身份太尴尬了,除非改朝换代,不然不可能的。但事已至此,他还能说什么?
面前这对男女,哪个能听他的?
接下来,几人便不再谈论公事,转而聊起了闲话。
羊曼了提到了胡毋辅之杖上挂钱,让店家自取买酒的事情。
羊冏之则说起了刚刚在洛阳城中听到的刘舆发疽的消息。
羊献容若无其事地说范阳王妃的嗣子来争家产了。
邵勋听得汗颜。
羊献容似未发现他的尴尬,绘声绘色地说南阳王妃刘氏、十二岁的嗣子司马黎以及南阳王幕府僚佐、仆婢、护兵二百余人,此刻就住在广成泽北缘的流华院云云。
邵勋无奈地咳嗽了一下。
这事其实他是知道的。
卢薰已经和刘氏、司马黎母子见过一面,回来就说刘氏那个女人性子外柔内刚,此番估计不肯罢休,一定要给儿子争下范阳王的爵位以及家产——范阳国在王浚地盘,看似遥不可及,但事实上可以转封,还是很有价值的。
羊冏之、羊曼二人听了只当未听见,顾左右而言他后,便起身告辞了。
邵勋、羊献容起身相送。
“邵卿为何站在门口,一言不发?”回到殿中后,羊献容跪坐在一张小案几后,问道。
“臣过些时日便要去陈郡,诸事繁杂,不克分身。眼下还有要事要办,这便告辞了。”邵勋回道。
“去陈郡?”羊献容有些惊讶:“去多久?”
“可能不回来了吧。”邵勋说道:“豫州多事,贼势猖獗。匈奴屯兵河上,不怀好意,臣乃武人,自然要征讨贼人了。”
“征讨完了呢?”
“自然回陈郡,那里有臣的封国。”
“广成泽这边,我——你花了那么多心血,就不回来看看了?”羊献容问到最后几个字时,声调都有些不对了,好像情绪有些控制不住。
“臣已安排好了。”邵勋叹了口气,道:“征战四方,马革裹尸。或许,这便是武人的宿命。”
“安排好了……你安排了什么?”羊献容的声音有些不对劲。
“皇后若觉得哪里不妥当,臣立刻安排。”邵勋正色道:“皇后于臣有大恩,但有所命,无不从之。”
“你还知道我对伱有恩?”羊献容抬起头,用复杂的眼神看了眼邵勋,道:“你还知道要听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