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堤怀抱绿水,鸟儿叽叽喳喳。
广成泽的北缘,亦别有一番天地。
朝中烦心事一大堆,王衍遂告了假,来到南边散心。
庄园已经开工了,由几个家族子弟负责督造。
洛阳过来的工匠手艺精湛,动作麻利,王衍看得连连点头。
“君侯躲在这边倒是自在。”湖畔柳树下,王衍感受着青山绿水,心情甚是愉悦地说道。
“司徒来此,必有要事。”邵勋笑道。
王衍摇了摇头,道:“确实有事,但不是大事。实在是在洛京待得烦了,南下游山玩水,怡养心境。”
理论上来说,王衍并没有太多实权,想偷懒的时候可以很闲。
但他之前担任尚书左仆射的时候,在中央和地方上安插了许多自己人,党羽众多。本身又是名士,影响力很大,因此虽然很少直接操作政务,但天子三番两次垂问,党羽们也经常在他家聚会,能干涉的事情还是很多的。
当然,也不能忘了他是北军中候,禁军名义上的统帅,在如今这个年月,此职甚为关键。
“能让司徒烦心的,想必不是小事。”
“无非是钱粮罢了。”
说完这句话,王衍简略解释了一番。
王弥入寇京师,终究还是造成了一定的恶劣影响,即中央权威的丧失。
有些州郡,干脆借口地方不靖,收不上税,减少了解送入京的钱粮数量,朝廷还没什么好办法。
老实说,在地方上自耕农急剧消失的年代,朝廷收税本来就靠士族赏脸。
士族愿意给多少,那就是多少。哪怕朝廷压下了指标,完不成的也比比皆是。
天子讨厌王衍吗?那是必然的。
但他不能动王衍,一动,钱粮都收不上来几个。
老王这個裱糊匠,现在所做的事情就两个:一是利用自己的影响力,让都督、刺史、守相乃至地方上的士族纳税——多多少少给一点,你们也不想朝廷真的垮台对吧?
二是利用官位与地方士族们做交易,到最后其实还是让他们出钱、出人。
这个活,换个人来干的话,在朝廷权威日渐沦丧的今日,真未必能有王衍做得这么好。
老壁灯别的本事或许稀松,但口才了得,拉关系卖老脸的能力更是堪称上乘。
今年朝廷的财政收入受到了不小的影响。
这不,洛阳中军战损的人员都没招募,而是让各营自己拆东墙补西墙,内部抽调人员完善编制,整体上则压缩员额。
原本五万四千余步骑的宿卫七军,现在还剩四万七千人上下:左右二卫各一万五千出头,左军有接近万人,右军尚余五千,骁骑军二千。
邵勋掌管的牙门军原本五千二百人,现在只有五千,那二百人的缺额干脆不给补了,真没钱。
也就是说,现在的洛阳中军只有五万二千余人了,听闻还要减少钱粮配给,日子确实不好过。
“王弥来一趟就罢了,很快便被击溃。”邵勋听完后,说道:“如果匈奴再来围攻一次洛阳,朝廷的日子岂不是更难?”
“谁说不是呢?”王衍叹了口气,看向正在建设的自家庄园。
老壁灯心中涌起一股冲动,这朝廷还有没有必要保了?天天和人扯皮,他也累啊。
与其那般,不如趁早多给自家倒腾点东西,再走一步看一步。
“司徒……”邵勋不知道王衍在想什么,但心中升起一股危机感,连忙说道:“事情尚未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万勿灰心丧气。”
谁知王衍一听,脸色更是忧愁,道:“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老夫弄得心力交瘁,几次都想撂挑子不干了。”
“司徒有何难处?仆能帮的一定帮。”邵勋立刻给王衍打气。
“而今却有一桩难事……”
“司徒不妨道来。”
“太傅已徙镇濮阳。”王衍说道。
邵勋点了点头,他也收到了这个消息,庾亮告诉他的,而庾亮的消息来源多半是侍中庾珉。
“马上又要移镇荥阳。”王衍继续说道。
这个消息邵勋却不知道了,于是问道:“为何移来移去?幕府搬家不麻烦么?”
“太傅要亲自指挥对匈奴的战事,荥阳离得近,更方便一些。”王衍说道。
艹!
邵勋不知道该怎么吐槽,太傅你昏头了吧?
“真要打?”他问道。
“真要打。”王衍毫不犹豫地说道:“匈奴攻下平阳、河东二郡,朝廷总要有点回应吧?具体部署,说给你听也无妨——”
“豫州刺史裴宪将率军二万北上白马,援应汲、顿丘、魏三郡。”
裴宪是裴楷之子,算是裴家中坚一带的代表人物之一,与裴整、裴廙之类的旁支子弟完全不是一回事。
“王堪率禁军一部屯东燕。”
王堪,东平寿张人。其父王烈,与嵇康相善。
王堪入仕之后,官至尚书左仆射,现为车骑将军。其人与陈留阮瞻(竹林七贤阮咸之子)乃姨表兄弟,曹魏中领军许允的女婿。
他率军屯东燕,目的与裴宪一样,防备的是刘汉外围杂牌王弥、石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