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跑!站起来,继续跑!”
严苛的话中带着勉励与期盼,此刻听来却有些嘲讽。
那个鬼怪在吃掉人类的内脏后,就会夺走死者的记忆。
它知晓苏岑内心的美好与软弱,并试图以此击溃他的心理防线。
它也并不急着杀死猎物,因为苏岑太过弱小,它享受的是狩猎的过程,还有猎物的恐惧。
过去在长跑运动会上摔倒的时候,那个男人和苏岑一起奔跑。
现在,只剩下他孤身一人了。
按理说,他的情绪应该崩溃才对。
可是不知怎么地,当他听到父亲的声音时,心情竟然渐渐平静下来,就好像父亲也跟在身旁。
他看向手中的猎刀,顿时释然了。
是啊,父亲当然在身旁了,这把刀是他留给自己的。
他起身越过荒原,怒火渐渐冷却,心情变得平和。
就像老之将至,独自去荒野寻找象冢的大象。
“小岑,今天别在外面玩太晚,记得早点回家。”
温柔的声音依旧在耳畔回旋,苏岑静静走着,似有些怀念。
他竟然想要多听听父母的声音,而渐渐地遗忘了自己的目的。
等到他不经意间抬起头,那座漆黑的工厂已经矗立在了面前。
工厂四周的墙壁已经开裂,有不少地方都已经坍塌,大门也逐渐生锈氧化。
这座漆黑的魔窟里,有鬼怪正在呼唤他的名字。
在门前站定,苏岑幡然醒悟,握紧手中的刀,从大门破损的缝隙中钻了进去。
工厂内部只剩下残垣断壁,从中透出来的断裂钢筋像枯树的枝丫。
巨大的排气管道像是被烟熏火燎一样泛起焦黑,悬在上方摇摇欲坠。
地上散乱的工作服和笔记本积累了厚厚的灰尘,隐约残留着人类往昔文明的繁荣模样。
这里就是那个东西栖息的地方,它就藏在某个阴暗的角落。
苏岑没有急着去寻找它,因为它自己会主动找上来的。
而且,它会出现在最猝不及防的时刻。
苏岑寻了一处空旷的地方,掸去尘灰,席地而坐,将猎刀放在膝盖上,闭目养神。
高级的猎手,往往以猎物的形式出现。
今晚,他是猎人,也是猎物。
乌云滚滚,遮住了冷月。
起风了,呼啸而过的冷风,带来强烈的湿气。
泥土被雨水浸湿的气味,夜晚静谧的气味,芳草清新的气味,像潮水一样涌来。
夏天似睡着了,太阳穴感到阵阵清凉。
一道枝形的闪电划破了夜空,天空明亮如白昼,工厂的门窗中闯进了白光。
轰隆隆!
雷鸣响彻夜空,暴风雨突然降至。
雨幕落下的声音湮没了听觉,瓢泼的大雨在狂风中飘摇,透过工厂的门窗洒了进来,淋在苏岑的脸上。
雨水滴落在金属雨棚上滴答滴答的声音,像一曲高昂的交响乐。
他要等的暴风雨,终于来了。
此时,楼上的某处掠过了一道黑影,透过那些陈旧的机械设备中的夹缝,能看见少年单薄的身姿。
它沿着那些锈蚀的管道,摄手摄脚地朝着那少年爬去,造成的动静很小,在那疾风骤雨的响声中微不可查。
但苏岑还是听见了,暴风雨奏响的交响乐中,有一丝不和谐的音符。
猎人与猎物都已经到场。
苏岑在等,等它失去耐心。
而怪物则在观察着猎物的动静,寻找一击即中的机会。
天空再次明亮如极昼,它动了!
怪物从黑暗中杀出,直取苏岑的后脑。
苏岑眉梢微挑,手握在了刀柄上。
转瞬即逝的闪电慢了下来,耀眼的光芒与疾电像是逐帧慢放的幻灯片。
飞扑而来的怪物凝滞在了半空中。
苏岑在地上翻滚了一圈,随后,雷声姗姗来迟,在耳畔炸响。
“呷~”
那怪物一击扑空,稍显惊讶。
苏岑持刀指着它,怪物后退了两步,和他对峙着。
在没有摸清楚他的实力之前,它决定小心谨慎一些。
一旦它确定面前这少年可以随意拿捏,它就会暴露獠牙。
身后的柱子响起了熹微的动静,有几只老鼠在工人留下的搅拌机和推车中翻动,发出哐啷的响声。
他稍微侧目看了看,怪物见状,立刻飞扑过来。
就在此时,闪电再次驱走黑暗,让他看清了那怪物的面容。
面部和人类几乎无二,只是皮肤白得像是在水中浸泡过很久,一种浮肿的,恶心的颜色。
它没有眼皮,整个猩红的眼球完全暴露在外,青黑色的似毛细血管般的纹路从眼眶往四周蔓延。
嘴唇沿着两边开裂,一直蔓延到了耳朵下方,森白的獠牙匿于其中。
很难想象,这怪物的下颚虽然近似于人类,却有着远超鲨鱼十数倍的咬合力,尖利的牙齿足以咬穿一厘米厚的钢板。
杂乱的白发披散在脑后,泛起银灰色的金属光泽。
嵴背佝偻着,弯曲的嵴骨像是灰白的蠕虫,它的四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