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子岂有儿子大呢?曾经的他就因为那该死的面子,对这孩子置之不理,可如今他不会了,再不会了!
这世上后悔事太多,犯过一次若再犯第二次,那就是蠢了!
他沈榷不想做那个蠢的,所以哪怕此刻有人指着鼻子笑话他,他也不想再为了那害人不浅的所谓的颜面舍弃儿子。
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昀儿他松了口啊……
“昀……安和,你,你能原谅为父吗?”
沈榷一脸忐忑地看着沈安和,这问题他积压了不知多久,一直想要开口问一问他。然而,当他脱口之后,他又后悔了。
原谅什么呢?伤害既成,说原谅,只是让这孩子再痛苦一次。
“对,对不起,我不该问的!你不原谅我也没事儿!我不会说什么的,真的!”沈榷连连摆手,急忙保证,好似生怕沈安和收回刚刚释放的善意。
沈安和看着面前的沈榷,熟悉中又透着陌生。依旧是那个人,但在对自己的态度上已然有了天差地别的改变。
这是他一直期待的改变,虽然晚了,但……既已和解,为何不让自己欣慰呢!
于是,沈安和对他道:“我原谅你了。”
“你不用,呃,你,你刚说什么?”沈榷闻言瞪圆了眼睛,那直勾勾的眼神只写了一个意思:是不是他听错了?
沈安和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随后方才缓声又道:“不用再道歉,我原谅你了。”
沈榷:“……”
沈榷:“呜……”
沈安和闻声嘴角一扯,扭头看过去,便见沈榷正用力绷紧嘴角,这声同旺财差不多的叫声便是从其嘴里发出来的。
“你……”
“为父高兴,我,我……”男儿有泪不轻弹,沈榷知道自己在儿子面前丢脸了,哪怕是曾经身上被砍了十来刀,他都不曾这般像个女人似的哭哭啼啼。可,可他控制不住啊!所谓喜极而泣大抵如此了。
沈安和没有说什么,任由他哼唧。小半盏茶功夫过去,沈榷终于调整好了自己情绪,时不时瞅沈安和一下,直到瞅得沈安和耐不住性子问他:“你想说什么?”
“呃,我,我……”沈榷结巴了。
沈安和则将酒壶端了起来:“想说什么便说。”
沈榷见他这般架势生怕他离开,于是再不犹豫赶紧道:“那个,我,我可以对外公布你身份吗?”
沈安和看他一眼,在沈榷万分忐忑下回道:“你随意。”
沈榷眼睛一亮,当即又道:“那就在你会试之后?”
沈安和没意见:“好。”
“那我到时可不可以摆个筵席……算了,不摆了,不摆了!”见沈安和蹙眉,沈榷急忙摆手。
沈安和看着他收回视线。
一时间,父子二人再次陷入沉默,然而相较之前,气氛已然变了。
沈榷十分开心,以至于胆子都大了起来。
他深吸了一口气,看着沈安和平淡的神情,最终鼓起勇气问出他一直想问却不敢问的问题。
“当年……当年你是不是……是不是被她,被你母亲……推下河的?”
话音落下那刻,沈安和平淡的面容明显划过一道裂痕。
“昀儿,你若不想回答便不回答,为父不会逼你!”沈榷明显看到了那道裂痕,心痛之余,他只想回到上一秒狠狠给自己一巴掌,好收回这个问题。
这痛过于刻骨铭心,他竟然狠心让昀儿再受一次!果然他不是一个称职的父亲。
然而沈安和不论面容还是心境也只有那么一瞬产生了波动,很快便恢复了平静。
他扭头看了眼沈榷,旋即又看向那个再次恢复了安静的角落,一时间没有言语。
沈榷满怀担忧,忐忑到双手都不知该往哪儿放,心里除了后悔,便只有后悔了。
许久之后,就在沈榷忍不住真的要给自己一巴掌时,却听沈安和幽幽道:“不是她。”顿了一下他继续道,“是我自己。”
“什……”
“是我自己跳的。”
沈榷眼睛倏然睁大到无以复加,紧紧盯着沈安和,这一次,他真的以为自己听错了!
“昀儿,你在说什么?你自己?什么叫你自己跳的?”他怎么会自己跳?他那时才多大,他怎么会自己跳?这说法比起顾玉瑶亲自推他下河听上去还叫人不可信!
“为什么?”沈榷捂着胸口问他,似想要从他这里得到答案,但好似他其实本就知道答案。
为什么?还能是为什么?因为对他们这对父母的彻底失望,因为对未来的无望,因为这世上本该给予他温暖的人要么远离逃避,要么狠心怨怼,他们带给他的种种甚至比那沅河之水还要更加冰冷。他自然……自然想要寻找更温暖的地方。
那一刻,沈榷已然想明白一切,他捂紧的胸口几乎要勒出血印,呼吸都跟着不畅起来。
他直愣愣地看着沈安和,看着那张分明很年轻,却好似已然看透一切的脸,痛意从利指间蔓延至四肢百骸,直到将每一寸肌肤都包裹。
“昀儿,对不起!我,我……对不起……”
除了“对不起”这三字,沈榷压根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