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榷这句话落下之时,沈安和身形明显一滞,却在回头之际其脸上依旧一如既往的冷清,看不出任何异样,这令沈榷只觉得与他相隔十万八千里。
“去吗?去见见你母亲。”沈榷再次道。
沈安和看着他,平和的面容里暗藏着说不出的冷意:“你跟她说了?”他问。
沈榷一怔,下意识摇头:“没,没说。我想等你跟我相认后直接带你回去,之后再同她……”
“不必说。”沈安和径直打断他,“没必要。”
沈榷闻言双眉紧得几乎能夹死蚊子:“可你母亲一直因为你的事伤心,每次提到你她都会哭……”
“所以,她早已认定我已经死了,不是吗?”
“啊,这……”
“既然死了,那还说什么?”沈安和反问沈榷道。
沈榷被他这话弄得懵了一下:“可你没死啊……”
沈安和安静地看了他一瞬,忽地勾唇一笑:“所以,你希望我死?”
“怎么可能!”沈榷当即否认,并低声呵斥他说,“这种话不能乱说,什么死!有哪个当父母的希望自己孩子死!”
沈安和深深看他一眼,片刻后扭头过去。也因此,沈榷并没有看到他眸底划过的讽刺。
既然不让说,那便不说。好不容易能让沈安和正眼看自己,沈榷不想再因为其他矛盾将对方再次推开。
过去的事不能提,那便说当下的,想到盛兮,他嘴巴忽地一咧,笑着道:“盛兮那丫头不错!原本还为你将来娶媳妇儿发愁,没想到你自己竟然娶到一个!”
沈安和看他一眼,说:“错了。”
“嗯?错了?什么错了?”沈榷看着沈安和一脸不解。难不成他们是假夫妻?
沈安和却似看透他心中所想,嘴角斜斜一勾,道:“不是我娶她,而是……她娶我。”
沈榷:“什么?”
“我是盛兮花了一两银子买回去的,这件事安平侯难道不知道?”沈安和的话如一记重拳“嘭”地一下敲打在沈榷神经上。
他直接震惊地瞪大了眼睛:“我,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沈榷的确不知,先前他有曾想过叫人去调查沈安和过去,然而却在执行之际又被他收回了命令。只因他不愿触及沈安和的敏感,担心对方知晓后会更加远离自己。
“花一两银子买回来的?就一两?你就值一两?呃,不,不对!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你怎么就,就……”
“沦落到被人买卖是吗?”沈安和替他说出后面的话,“活下来便已是侥幸,安平侯还想期待什么?”
“我……”沈榷语噎,看着一脸平静的沈安和,其嘴巴开开合合许久,却始终说不出一个字。而他瞪圆的眼睛里除了震惊,剩下的皆是心疼。
无法想象,堂堂安平侯府世子竟然沦落到被人买卖的地步,这该是怎样一个令人绝望的境遇!
沈榷只觉心脏处好似被人用力扎了几刀子,疼得他几乎痉挛。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面前这个神色看不出一丝悲愤的儿子,完全不敢设想,当初其所受之屈辱是何等令人心死,这比他在战场被人打折了腿还要更加令人崩溃!
“昀儿……安和,对不起,为父,为父……”试图调整气氛的安平侯终于再忍不住,嘴角颤抖着品尝了自己的第一颗泪。
他转身过去,不想让儿子看到自己哭,他用力抹了把脸,想重新挤出笑来。
可那该死的眼泪实在太讨厌!一滴接一滴,一串接一串,就似跟他作对似的,一直落个不停。
一直不曾动容的沈安和此刻早已震惊,有些呆呆地看着沈榷微微颤抖的背影。
他从未想过沈榷会哭,会为自己哭。
这个铁血的汉子看似大大咧咧,实则冷心冷情,他仅有的热情都被送给了战友、朋友,留给家人的只余严厉与冷漠。
他自小就是病秧子,只是这孱弱的身体也没能令对方对他好上多少。除了生活上不会有缺,他所得父爱在过去十多年里屈指可数。
他以为,他不在意他的……
那背影动了动,似深吸了一口气欲要转身过来。沈安和薄唇用力一抿,侧过身去。
沈榷使劲儿眨了眨眼,将还想往外冒的眼泪生生压了下去,再转身过来嘴角已然带笑。
“这楼太高,风太大,吹着眼睛了。”他给自己寻来个解释,抬眸看了眼沈安和,见对方没有看自己,松了口气的同时,一颗心又不禁往谷底落了落。
这孩子,不肯原谅他啊!
无声一道叹息,沈榷强迫自己调整心态,对沈安和道:“既然你不想回去那便先不回,那什么,这紫藤山庄还是有点小,恰好这永安咱家也有庄子在,我把它给你,你们搬过去……”
“不用。”不等沈榷说完,沈安和直接打断他,顿了一下又说,“这庄子挺好,没必要太大。这庄子是盛兮买的,家里做主的人是她。”
沈榷抽了抽嘴角,因为沈安和最后一句话。
他从不知,原来自己这儿子竟是个惧内的!
无力吐槽一下,沈榷决定换个话题:“那什么,你不是要参加恩科,要不要我帮你做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