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得日暮西山,姜云笙才将徐珺交代的事做了不到一半,编纂文史是一件缜密的大事,急躁不得。
更何况她须得一字一句地看,一番下来有些腰酸背痛。
沈念一直陪在她身边,与她一起,却偶尔懒惰一些,看着看着便在屋中踱步。
姜云笙知道他心里在想别的事情,便没有开口打扰,将最后一个错字勾出来后,这才站起身来舒展身子。
“要回去了?”沈念侧目看她,手里还拿着一本书,“昨日答应顾丞,今日带他去香满楼,姜姑娘一起吧?”
“柳氏将萧翊风的生辰宴交予我去张罗,两日后便是了,我得先回府上安排好。”姜云笙收拾着案上的笔墨,“待得将藏书楼的布匹都安然无恙地运出去,咱们再聚聚也不迟。”
她有她的考量和思忖之事,沈念并不勉强,“好,路上小心。”
姜云笙指着案上的瓷碗,笑着说:“吃完,否则下次不给你剥了。”
那瓷碗里还剩下一半的石榴没吃,沈念抬手作揖,“遵命。”
出了书院,姜云笙打算和往日一样,先去看看朱绍慈的状况,却发现侯府马车旁立着一人。
正是萧翊风。
他抱着手臂倚在车上,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本世子亲自来接你,能否有点开心的表情?”
姜云笙坐进马车里,闻到他的身上传来一淡淡的药味。
萧翊风坐在她的身边,就要去牵她的手,却被她躲开。
“世子去了哪家生病的姑娘家?怎的惹得一身药味?”
姜云笙明知故问,还特意揶揄了一句。
萧翊风眉头微挑,“有哪家姑娘值得本世子一大清早的就去见?”
他不顾她的躲闪,执意要去执她的手,待得牢牢抓在手心里,感受到她柔软的手指,这才宽了心神,“天凉了,怎的不多穿一些?手指冰成这样。”
姜云笙嘴角微微扯动,眼里却是没有半分笑意,“世子倒是会关心人了。”
“我以前不关心你吗?”萧翊风下意识的回了这么一句,察觉到对方神色淡然,又收回视线,“以后多关心你便是了。”
到得朱绍慈住着的医馆,姜云笙叫车夫停下,转而看向他,“世子可要与我去看看?”
“不去。”萧翊风回答得干脆,倚在软垫上,“又不是我的同窗,快去快回。”
姜云笙没再多说,掀开帘子下车。
她刚走开,他便坐直身子,抬起胳膊去闻自己身上的味道,一番细细嗅下来,才发现确实有一股药味,但不浓。
那女人真是个狗鼻子。
萧翊风重新倚回去,将窗户打开,让沾上的药味被风淡一些。
楼上,朱绍慈并不在屋中,只有朱玄忠一人,正攀着屋内的桌子在缓缓挪动步子。
他瞧见姜云笙走进来,忙上前去迎接,脚上却因绑着正骨的板子,速度很慢。
“叔,快歇着。”姜云笙眼疾手快地上前扶住他的胳膊,将他扶回床边坐下,“您这腿还没好利索,偶尔走走可以,切莫使了劲儿,否则还得多躺几个月。”
朱玄忠笑道:“姜姑娘,来找绍儿吗?”
“是的叔。”姜云笙环顾四周,“绍慈不在吗?”
“她到楼下倒药渣子去了,过会儿就回来。”
他的手掌局促的在大腿上摩擦,脸上的笑容有些为难,时不时的舔舔嘴唇,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姜云笙看得出来他的意思,为他倒来一杯热水,“叔,有事儿您就直说吧,不必藏着掖着。”
朱玄忠往门外看了一眼,确保朱绍慈还没回来,这才开口道:“姜姑娘,我想拜托你一件事,你是医者,待会儿绍慈回来了,你便说我的伤势好得差不多了,如此她才愿意回到书院去。”
姜云笙抬眸,“叔这是要我撒谎?”
朱玄忠垂下脑袋,两只手拢在一起,憨厚老实的脸上露出几分愧疚,“绍儿在这里已经耽搁了多日,书院那边的课程也落下了不少,我让她回去,她不愿,非得等我好了再回去,我没读过几天书,也知道读书是一件不能中途放弃的事,一旦放弃了,再想抓回来,便难了。”
“绍儿是我的女儿,我知道的,她不像其他少爷千金那般聪慧,读书花的精力也比旁人要多,好不容易有了读书的机会,她也渐入佳境,我实在是不想继续耽搁她。”
朱玄忠哀求道:“姜姑娘,求求你了,就帮叔这一回吧。”
姜云笙心里有些酸涩,眼前两鬓已经染上霜白的男子和她的父亲年纪相仿,对待女儿的态度却是天差地别。
一个不愿耽搁女儿的前程,宁愿所有的疼痛都自己扛,另一个却是连来见她一面,都没有一点风声。
姜云笙眼底发热,忍住眼中的泪意别过头去,“好,我答应你。”
朱玄忠这才露出笑容。
“不过您得告诉我现在住在何地,你一人我也不放心,若是出了何事,绍慈定会怪我,我会让人每日去看看你的伤势,待你完全好了再叫回来。”
兴许是因为情绪不好的原因,姜云笙说话的语气生硬了一些,带着不容置喙的肃然,让朱玄忠一时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