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邵京城,与庄子逸最要好的人便是韩彦。
庄明礼一向是不怎么看得上韩彦这个人,对方平日里放浪形骸无所事事,瞧着实在是太过不守规矩。
在庄明礼看来,庄子逸的恣意散漫,都是跟韩彦学的。
然而他要找到庄子逸,就得去寻韩彦。
是以庄明礼不情不愿地走到韩宅门口,却听得小厮说,韩彦出去了,不在府中。
庄明礼只能忍着脾气温声问:“你可知你家公子去了何处?”
小厮想了想,挠头道:“公子一向行踪不定,不过这两日,他总爱往城北的石川巷跑,庄大少爷倒是可以去那边瞧瞧,兴许就碰上了呢。”
城北的石川巷,住的都是些贫苦人家。
韩彦没事跑那里去做什么?
庄明礼看了一眼自己的锦靴,又看了看自己的石青色锦袍。
他不由得伸手捏了下自己的眉心,心道这身衣服怕是要废了。
偏僻的里巷,入眼皆是土阶茅屋,只有寥寥几家是白墙黑瓦。
说是白墙黑瓦也不对,经过这么久以来的雨打风吹烟熏火燎,白墙早就被刻染上了一层浓浓的灰。
一眼望过去,仿佛顽固难消的污渍。
路过的百姓,均是粗布麻衣,穿着蒲草鞋。
锦衣锦靴的富贵公子庄明礼往那一杵,不用旁人说,他自己也察觉到了他本人与这周遭环境格格不入。
铺在地上的青石,已经有些松动了。庄明礼一个不慎踩了个空,身子不稳往边上一晃。
那双瞧着价值不菲的锦靴就踩入了浅浅的水的泥坑中。
在阳光下会闪着漂亮光泽的衣摆,溅上了好几个泥点。
瞧着真是好不狼狈。
韩彦穿着瞧着不甚特别的黑色常服出现在他面前。
见到庄明礼,韩彦的眉头下意识地皱了起来。
眼下庄子逸不在,韩彦也就懒得维持表面上的和谐,不咸不淡地问:“你怎么来了?”
庄明礼这样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何不食肉糜的富贵公子,好端端的怎么会出现在石川巷?
石川巷是贫苦百姓才会待的地方。
从来就跟庄明礼这种王孙公子不搭边。
庄明礼见着韩彦,眉头皱得更深,他开门见山地问:“你没事跑来这里做什么?我四弟呢?”
韩彦这暴脾气差点没控制住给庄明礼一拳。
他笑意微冷,“不知道,你四弟不见了,你不去找反而跑过来堵我?”
庄明礼表情更冷,他又低头看了一眼脏污的衣摆,眉头皱得更深,“倘若不是想知道我四弟下落,你以为我会愿意来这种地方?”
庄明礼眼中的嫌弃,被韩彦看得分明。
韩彦双手抱胸,他瞥了一眼庄明理脏污的衣摆,忍不住刺了对方一句,“嫌脏,就不要过来。”
他又冷声道:“昨天庄子逸没来找我,我不知道他去了哪。”
他说完,再不理会庄明礼,转身就走。
庄明礼只以为韩彦是在敷衍自己,耐着性子跟上。
却在拐角处,远远地瞧见了一个意想不到的身影。
个子高挑的姑娘,戴着面纱,衣衫素净,头上只簪了一根素银的簪子,正侧着脸给一个老妪诊脉。
她身上衣裳的料子很简单,是寻常百姓也能买得起那种。
不像他,瞧着就与这里格格不入。
这个姑娘,便是化成灰,他也认得。
是那个在他眼中离经叛道,忤逆不孝,刻薄恶毒的四妹妹庄婧溪。
庄婧溪在他面前,是盛气凌人,飞扬跋扈。
是表里不一,惯会倒打一耙装可怜。
可她现在,却收起了那副令他觉得十分讨厌的面孔,显得十分平易近人。
纵然他离得远,可他还是能瞧见,她眼睛微微地弯着,也不知她说了什么,旁边的老翁幼童,均是露出了笑容。
韩彦停下脚步,扭过头看庄明礼,伸手将对方推得远了些。
庄明礼被这么一推,瞬间有些恼怒,“你要干什么?”
韩彦冷眼看他,“应该是我问你要做什么才对。”
他目光颇有些咄咄逼人地凝视着庄明礼,“怎么,你又想同上次一样对你妹妹大打出手么?”
韩彦尖锐的态度,令庄明礼从方才的恍惚中回过神。
庄明礼眉头狠狠地拧着,用打量的目光看着韩彦。
他觉得韩彦的态度有些不正常。
这人似乎有些过于护着庄婧溪了。
庄明礼表面上压抑着怒火,实则藏着试探,“我要不要教训妹妹,与你何干?你是她什么人,轮得到你来说三道四?”
韩彦扭动了一下手腕。
他看庄明礼这厮不爽很久。
面对庄明礼如此挑衅的话,他也不生气,而是下巴高抬,冷道:“你可以试试,你若敢动她半根头发,且不论她会如何教训你。你且算算,你能扛得住我几招?”
韩彦只是个纨绔子弟。
并不代表他真的是个骄奢淫逸的绣花枕头。
庄明礼这样弱不禁风的读书人。
他一拳就能打趴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