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期二十天的志愿活动结束,第二天天不亮,村长就开着自己的小三轮将志愿者一批一批送到附近的镇上坐大巴离开。
白棠是第一批离开村子的,一路颠簸,到镇上才早上六点。去县城的大巴一天只有两趟,上午九点、下午两点从镇上出发,错过就要再等一天。
镇上也不热闹,拥挤老旧的街道,随意的居民排水和松散的环境管理把水泥路面腐蚀得青一块黑一块,垃圾桶里的垃圾堆的老高,食物残渣经过高温的发酵,弥漫着一股说不上来的酸腐味。
在车上灌了一肚子冷风,乍一闻到这味道,白棠没忍住白了下脸。
和她一批下山的文月脸色也不好,赶紧解下脖子上挂的水壶喝了口水压了压,喝完不忘提醒白棠,“白老师,你快把手机拿出来看有没有信号了。”
不用她说,白棠的手已经摸上了裤兜。
她走远了几步,背对着围在一起商量要去哪里休息的志愿者拿出手机,打开流量,手机顿时叮叮当当响了起来。
她先看了未接电话,除了工作和陌生来电,白凛和卫行云都给她打了电话,但只有两三个,估计是为了应付白安安打的。她走之前白安安就一直说要给她打电话。
然后打开微信。
好久没有用,进去的时候等了好一会儿才显露出联系人页面。
有些意外,白凛竟然给她发了不少信息。
点进去,最近的一条是昨天发的——
【听助理说你明天回来,有信号了打个电话,我和安安去接机】
附了一张安安跳着抓手机的照片,短短半月不见,她似乎又胖了,脚脖子上的肉被袜子勒得一圈一圈的。
白棠无意识勾了下唇,往上划。
白凛发的大多是安安的近况,学了个新英语单词,一直发语音秀发音;画了幅全家福,一定要发视频给白棠讲解;在联谊赛上交了个新朋友,终于学会了分享;因为想白棠,亲手捏了个泥人,烧好之后一定要抱着睡觉……都是些细细碎碎的小事,但都是她的成长。
白棠看着看着就有些克制不住嘴角的笑意。
安安不是因为爱而出生的孩子,但亲自抚育,见证成长的过程还是让人打心底里感慨生命的神奇。
白棠想打个视频电话回去,但一不小心就错点成了查看历史信息。
一页又一页的信息在屏幕上滚动,最后停在二十天前的一条信息——
【他跑了】
白棠顿时心里一跳。
紧接着往下看,第二条消息已经是次日。
【找到了,出了个小车祸】
白棠继续往下看,想知道事情的后续如何,小车祸是多小,伤到了哪里,他是怎么跑出去的,但一直翻到底,也没有看到第三条有关卫应寒的消息。
就这么淡淡的两句话,在上百条咿咿呀呀五颜六色的信息里,莫名显得有些突兀。
与对安安的事无巨细不同,白凛对卫应寒逃跑的事漠不关心,甚至连他的名字都不想打,简简单单几个字就把一场惊心动魄的逃跑车祸索然无味的说了出来。
白棠吐出一口气,退出去,点开卫行云的聊天框。
他比白凛说的详细一些。
【不知道他从哪里知道你要去山区的消息,他想去找你,护工一个不注意就让他跑出去了】
【人已经找到了,在机场附近出了车祸,轧了左腿,不是很严重,别担心】
【抱歉,糖糖,他赶飞机出车祸的事上了热搜】
看到这里,白棠心下稍松。
然后慢半拍地反应过来,贝贝时刻监控着卫应寒的数据信息,它都不急,卫应寒肯定没出什么大事。
至于上热搜,白棠大致能猜出来卫应寒出现在热搜上会是怎样的光景,无外乎就是被网友翻来覆去地骂,骂完他就骂她,再接着骂卫行云、白凛,还有安安。
从出事到现在一年多,白棠已经能把那些骂词倒背如流了。
她向下翻。
卫行云和白凛发的信息差不多,像生活主任一样汇报着卫应寒的一日三餐,健康状况,偶尔会发一条视频,视频内容都是卫应寒抱着手机神经质地说想她,一遍遍问她什么时候去看他,带他回家。
七个视频,每切换一个,卫应寒的身形就要比前一个瘦一点,脸色更苍白一点,眸光更绝望一点。
唯一不变的只有碎碎念的内容。
糖糖,我想你。
糖糖,你什么时候来看我。
我要回家,我要和你回家。
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
列车远去,在与铁轨的震动声中带起大片枯黄的落叶,也带起秋的萧瑟。
王煊注视,直至列车渐消失,他才收回目光,又送走了几位同学。
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周围,有人还在缓慢地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