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屏风再次被抬到台上去,少年没有换回日常的衣服,只是简单地卸了发髻,就从台下上来了。
有艺伎上前为他托起后摆,似乎在他耳边说了什么,少年朝着我这边看了一眼,随即径直朝着我走来。
等他走到我跟前,我这才注意到,少年竟不是活人,只是一个酷似真人的人偶!
在此之前,我曾经想过无数种可能,为什么拥有如此风姿的角儿,却在这艺伎圈里默默无名,也许是因为身染重病,也许是因为已经被人赎身。这样一来,露相少也能说得通了。
但我唯独没有想到,也不可能想到,他竟然不是人。
人偶还没有真人的一半大,衣服和饰物也是做小了一号的,钗环玉翠被他捧在手里,更显得精致可爱。
他朝我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用与真人并没有什么不同之处的声音道:“早上好,先生。”
我因为太过震惊,只能下意识地重复道:“早上?”
“我才刚醒来,先生。”人偶的脸上并没有表情,但我总觉得他在回答我的时候,总是若有若无地微笑着。
我还想问些什么,却忽然发现,站在他身边的男男女女,大多坐无坐相、站无站相,时不时就要扣一下脚趾或是挠一下鼻子,而且身上也总有不尽如人意的地方,不是鼻梁过矮,就是眼睛太小。
反观人偶,任何人类的瑕疵都不存在与他身上,他自身也不与俗世的任何事物等同,似乎他只是为了彰显美好才存在的。
这残酷的对比,一时让我彻底失言。
“可以了,走吧。”帮少年拖着和服下摆的艺伎道,“馆主说了,只要打声招呼就够了。”
少年微微低头,像是在朝我鞠躬,之后便要离开房间。
我忍不住跟着站起来:“他要去哪儿?”
艺伎大声道:“按照规矩,人偶是不能在席间候着的。我们今天只是把他请来,为您表演一次罢了。我现在得把他送回箱子里。”
箱子?
我为这词感到惊愕,也许是还没有从人偶竟然能说话这事的冲击中出来,竟跟着艺伎和少年一起冲出了酒楼的大门。
到了门口,我才知道这位艺伎口中的箱子为何物。
那是一个檀木做的长木盒,里面铺满了红绒布,布置得豪华又精美,可它整个的形状,只会让人联想到不吉利的棺材。
人偶少年就像是入眠一样,一言不发地缓缓侧躺进去,眼睫抖动了一下,紧接着就一动不动,彻底变成了死物。
而后随着盖子盖上,有关他的一切,都看不到了。
自始至终,人偶少年都对进箱子这件事没有表达过任何异议,似乎他也知道自己是没有生命的东西,只需要在特定的时间醒来,为特定的人而活。
没有一丝情感,乖巧而顺从。
可我分明看到,在侧躺着进入箱子后,箱盖缓缓盖上的时候,少年对着我的方向乜了一眼,冷笑了一声。
之后,他便和身披的绚丽有禅染一同,被埋葬进了箱子里的黑暗中。
我骤然想起,之前的照片上,人偶少年就是躺在这棺材里的。现在看来,那张照片应该是有人在掀开棺材盖的一瞬间拍下的吧。
随后他被唤醒,然后降临人世——
而现在,他又回去了。
我站在原地发了好一会呆,一股茫然所失的情绪萦绕在我的心头,过了许久我才回过神,无意识地抬头望去,天幕已经灌满漆黑。
我回到了酒楼去找大川,可不管我怎么找都找不到。
这一层的人说他在那一层,可等我去了那一层,那些人又说他在这一层,兜兜转转,我硬是一次又一次地跟他错过。
那一刻我就仿佛深处一座巨大的迷宫之中,见过人偶少年的奇异感一直伴随着我,令我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一样不切实际。
大川不在这里,我又该向谁去打听少年的去处?
“这位先生,您有什么吩咐吗?”不知道什么时候,我身边站了一位面生的女招待。
女招待的出现十分突然,就仿佛是为了等我一直站在这里等着的。
不仅如此,她那股子神情也很不寻常。可当时的我因为急切,硬是把这一切都忽略了。
我赏了她两元,让她务必帮我打听出来,刚才的人偶是哪家艺伎馆出身的。
作者有话要说:
【四曲一只】屏风的数法。屏风的面被称作“曲”;“只”说的是屏风每一面的图案是单独的,不跟临近的对称。四曲一只指的就是有四个面的屏风,每一面的图案都和别的面不一样。比较华丽的屏风一般是六曲一双(有六个面,每两个面图案对称)和六曲一只。【元禄心中】没有这部戏曲,这是我编的(。)元禄是日本168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