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安,等等——”
“裴老师,这边!”
身后传来杂乱的声音和脚步。
盛时安抹了把眼睛,跑得更快了。
而且,仗着自己身体小,他专往绿荫深处钻,很快躲进了丛林深处。
他不想被裴昱追上。
他想一个人待会儿。
他现在……控制不好脾气,用医生教的呼吸法也没用。
他不想自己糟糕的样子被他看见。
他想抓,想咬,想踢打大喊:他好生气。
生气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又让他被大坏蛋欺负了去。
生气旁人对他指指点点议论。
生气他竟然要他对大坏蛋道歉!
两个摄像外加一个裴昱,三个大人,硬是把幼崽跟丢了。
幸亏有好心游客指路,他们才在一棵大榕树后找到盛时安——
小孩儿脚绊到榕树盘结虬曲的气生根,又摔了一跤,两手和膝盖沾满泥巴,脑袋上顶着半片枯树叶,看见他们,翻身爬起来又要跑。
“站住!”裴昱急了,大声要叫住他。
这么一会儿都摔了两跤了,再跑岂不是还要再摔?
他才不要站住!膝盖火辣辣的疼,额头也是,可是什么都比不过小孩儿心头的痛:爸爸凶他!
泪水一下子涌上来,盛时安又难过又嫌丢脸,撒开脚飞快跑起来。
救命,腿那么短,他怎么那么能跑……
裴昱个子太高,在树林中反而不方便,深一脚浅一脚,眼看要追上他时,盛时安却小猴子似的爬上半米多高的石头路基,翻身上了景区的一条沥青路。
“小心!”摄像大喊。
有景区的电瓶车从坡上驶来,近在眼前。
裴昱来不及思考,人还在路基下,手却伸出,一把捞起呆立的崽向后闪躲。
他躲开了。
只是,脚绊到什么,身体失去平衡,他怀里护着盛时安,失控向后倒去。
“裴老师小心!”
伴着工作人员的惊呼,“砰”的一声,裴昱重重落地。
浮尘四起,鸟走虫惊。
一大群棕黄色蝴蝶,此前不知栖身在哪儿,突然被惊散,在空中漫天飞舞。
后背硌到什么,裴昱疼得有点儿懵,仰躺在地上,看着漫天蝴蝶,怀疑自己摔出了幻视。
好美,想画。
盛时安吓坏了。
他翻身从裴昱身上爬下来,见他一动不动,吓得小腿发软:“爸爸——”
“嘘——”
裴昱声音压得很低,怕惊扰了什么一样:“看,箭环蝶。”
“什么?”
“箭环蝶,又叫……东方闪蝶。”裴昱眼睛澄澈清亮,倒映着蝶舞翩翩。
盛时安一眼望进去,傻愣愣忘了动弹。
“这种蝴蝶……只有我们亚洲才有,它们翅膀最外面有一圈黑色箭纹,所以叫箭环蝶……五到六月,正是它们大量集中破蛹的时候,所以才有这种景象……”
真好看——出门还是有好处的。
真好看——崽崽专注看着爸爸,漫天蝴蝶环绕着父子飞舞……画面美极了,尤其是,裴老师的墨镜又掉了。
摄像很想给父子俩拍张特写,可恨相机没在手上……
怀抱可能错过摄影生涯巅峰的遗憾,他走向父子俩——听声音裴老师刚才摔得很重,不知道要不要紧。
裴老师显然不大要紧,躺在地上,还不忘给崽科普:“除了箭纹,这种蝴蝶翅膀腹面还有褐色的大眼斑,就是这一排,生物学上叫大眼斑,但我觉得它更像铜,铜钱——”
说到一半,他忽然卡壳——
一只箭环蝶很亲人地落在他额上。
好,好痒,救命……
“爸爸?”他忽然大气也不出,盛时安又吓坏了。
裴昱绷紧身体,僵硬到无法动弹:“蝴蝶……”
“什么?”
“赶,赶走……”
嗐,科普的头头是道,敢情是叶公好龙。
两个摄像对视一眼,使劲儿憋住笑。
“裴老师,您要不要紧,能起来吗?”
“能。”当然能。但是得缓缓……
蝴蝶已经飞走了,可裴昱心里还在发毛。
他做了个深呼吸才勉强压下那种让他抓狂的异物感,从地上坐起来,却感觉又有什么异物流进他耳廓。
“爸爸……”盛时安忽然抓住他胳膊,小脸有些白:
“爸爸,血。”
整整一下午,盛时安看起来闷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