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声音响起,“既然都来送了,何不大大方方到城下去送。站在城墙上,人家也不知道你在啊!”
“闭嘴!当心被他听见!他耳朵可好使得很!”李凌冰狠狠瞪一眼李淮,抢过李淮手中正要点起的羊角水晶灯,“点什么灯,就暗着!”
李淮却说:“姐,你看看,人都走远了,连头也不回,怎么会注意到咱们的灯。”他命冯宝取火折子点灯,刚一转身,手上的灯就被李凌冰抢走。
李凌冰挑灯,往底下照了一下,果然,人已经离开一段,她踮起脚,伸出脖子,又能看到一点,到最后,人又滑出她的视线,她一手挑灯,一手撑着墙垛,跨上一只脚,爬上窄窄的城垛。
“姐姐,当心掉下去!”
“闭嘴!”李凌冰话音刚落,脚踝一崴,身子左右一晃,险些掉下城墙,她趴到城墙上,横出一臂,稳住晃动的羊角灯,灯内的烛火晃动,灯芯矮下去,又烧起来,她小心翼翼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
她挑起灯,终于又看到远行的主仆二人——严止厌转了性子,不再是一身白衣,而换了一身通体的黑衣,他与黑暗融在一起,几乎都要看不见他了。
她在心里想,严止厌,这一辈子活得自在逍遥一些,别再来招惹我!
一阵朔风刮起,不知何时就停在李凌冰脚边的乌鸦飞起来,惊得她缩回手,却失手把羊角灯留在了风里。
烛火透过光洁的灯壁打在她脸上。
亮亮一晃。
灯迅速下坠。
哐当一声,响彻安静的夜。
坐在骡上的俨四猛然回身,朝着地上的闪烁碎光的羊角水晶片呆望,他的目光上移,黑眸穿透黑夜,在寻找一束光。
好在,城垛这一片没有火把,黑暗就是她的伪装,她一动不敢动,连呼吸也缓了下来。
俨四缓缓调动骡头,手指摸向挂在骡腰上的弓和箭,低头,撕咬下袖子上的黑布,夺过严春腰间的酒囊,用牙齿咬掉囊塞。他把烈酒洒在黑布上,再把黑布缠在箭头,箭头戳进灯笼,燃起明亮的火,搭箭,拉弓,箭贴着他的脸颊,一箭射出。
火箭穿透夜空,如划过黑夜的一颗流星。
命运让他们在冬夜作别,黑暗让他们看不清彼此,但人定胜天,在他们之间燃起一支箭的是那双曾经握笔的手——未来的命与运,就是靠这双手挣回来的。
火箭擦着李凌冰的脸颊,呼啸而过,惊动她莲花冠上的璎珞,左右乱颤,火光掠过她如水明眸,照出一张朱砂点额的观音像。
那箭挂起她的大氅,将她的衣角深深插入城墙。
她就这样被钉在城墙之上。
墙与骡,秋水与黑眸,女人与男人,大氅与黑袍。
火箭上的黑布很快被燃尽,一切又重新陷入黑暗,一弹指的时光在“啪”一声火苗熄灭之声后归于沉寂。
有人说,天启八年的两京一十三省已满目疮痍,战乱兵燹即将让全天下的子民陷入十多年铁桶般密不透风的暗。但他却说,他也曾见过光明,在某个不为人知的时刻,见过比天上星辰还亮的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