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馥, 你来说。”
陶教授戴着口罩,眉头紧锁地往陈闻也耳内喷麻药,又仔细将棉花塞上。
犀利的眼神望向他身后的许馥, 问,“这个病人, 不是在你家住的吗?住了没?”
“住了。”
“好,你来告诉我是怎么回事?”陶教授换了一边, 问, “他从什么时候开始耳闷和阵发性耳鸣的?间歇性还是持续性的?”
“……”
“从什么时候开始眩晕的?”
“……”
“他白天都干什么?都去哪儿?”
“……”
“哑巴了?”陶教授处理完,狠狠一拍桌子, 劈头盖脸地训斥,“你是怎么搞的!出现这些症状都有多久了,你都不当一回事是吧?”
“……对不起。”
“陶医生,”陈闻也早看他表情不对, 但因为口罩的原因, 也不确定他是不是在说话,直到他拍了桌子才确定他正动怒,动怒的目标好像还不是自己, 于是急急道, “对不起。我忍不住去赛车了, 骗了许医生。”
“临比赛时间近了,我压力实在太大了,不去赛车场心里很焦虑……”他眨巴眼睛的模样看起来很无辜, “而且最近我也睡不太好, 又怕许医生让我回来住院,一直瞒着她。都是我的错。”
陶医生深深叹一口气,和许馥道, “……先办住院吧。”
许馥和陈闻也一同出了门,坐在门口的长椅上沟通病情。
赛车手其实是失聪的高危人群。
之前外力创伤已经造成了听力下降,如今则变成了突发性耳聋,发作起来还是非常严重的双侧耳全聋伴眩晕……在临床上甚至找不到具体明确的病因。
麻药要等半个小时才能生效,生效后要先鼓膜穿刺,注射激素。
接下来是高压舱治疗,继续辅以激素治疗,黄金治疗期为十二天,有三分之一的几率能够完全恢复,三分之一的几率能够部分恢复,剩下三分之一的几率,是会永久全聋。
过了黄金治疗期,后面恢复的可能性就比较小了,要做好心理准备。
许馥拿出手机,把这些情况语音转文字,递给陈闻也看。
他眉毛都没动一下,淡定地点点头,道,“我知道了。”
你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了你知道了?
许馥心头一股恶狠狠的火烧起来。
她噼里啪啦地打字,许是表情过于冰冷肃杀,陈闻也有点耐不住性子,凑过头来和她一起看屏幕。
屏幕上迅速蹦出一行字——
[你知道什么了你?]
陈闻也在旁边小声道,“就你刚刚和我说的治疗方式,还有可能性,我都知道了呀。”
[你不舒服不会早点说?你长嘴干嘛来的?]
“我以为忍忍睡一觉就好了呢,”陈闻也又道,“我身体那么好。”
[你要我怎么向你妈妈解释?]
“她都回美国了,你要解释什么?又不是你的错。是我不遵医嘱,咎由自取,我活该。”
他的短发痒痒地撩在许馥脸颊上,和他若无其事的语气一起,统统都让她气急败坏。
许馥狠狠地熄灭了屏幕。
纯黑色的屏幕上反射出脸颊几乎贴在一起的两个人。
她蹙着眉,咬着唇。
陈闻也则眉目舒展,好奇地盯着屏幕等她继续打字,看屏幕突然熄灭了,还一副很惋惜的模样,好像是想和她继续聊下去似的。
他到底知不知道后果会有多严重?
全聋——以为她在开玩笑吗?
失去听力是件这么让人容易接受的事吗?
许馥恼怒地转头瞪他。在此刻,陈闻也恰好也抬起了头看向她。
两人距离突然变得很近。
他睫毛微颤,眼波闪动,望向她的时候,像是能够把人吸进去的深深湖底。
很危险。
许馥下意识地后撤开了些。
陈闻也忽地笑了一下。
笑容里好像有一点苦涩。
他说,“我是一个有自理能力的成年人。这并不是你的错,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所以……不需要你对我的未来负责。”
许馥气笑了。
她“腾”地站起来,转身就走。
陈闻也下意识地立即跟着站了起来,却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跟上去。
当她用背影对着他的时候,他突然觉得心慌得很。
他看不到她说话了没有。
完全听不到,代表着自己失去了对身体、对世界的一部分掌控权。
他怔怔地站着,看着许馥的背影消失在了拐角处。
她并没有回头。
像是切断了他与这个世界的联系一般。
陈闻也茫然地环顾四周——
身旁的情侣好像在聊着天,面前有人推着床焦灼经过,对面的诊室门开开合合,电子屏幕上闪烁着沉默的叫号。
一切突然变得像黑白默片一样,他好像在这个世界里,又好像被隔绝在这一切之外。
他垂下头,重新坐了下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有人拍了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