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什么?”
前世的赵贞,一直性情都很温和宽厚,不论是对侍臣奴婢们,还是对妃嫔媵妾,都极少发怒。年过三十之后,因为身体病痛,加上朝政之事摧折心肝,性子逐渐变得暴躁。
赵贞收敛了怒气:“这两个蠢东西,把朕的头皮都扯痛了。”
萧沅沅看他是要梳头:“我来给皇上梳吧。”
她将匣子放回镜台前,又握着梳子,来到赵贞身后。
赵贞说:“朕头痒,你给朕篦一篦吧。”
萧沅沅于是又放下梳子,拿起篦子。
赵贞头发很长,尤其他坐着,长发几乎曳地。萧沅沅拿篦子,从头顶往下,轻轻篦着。他发质很好,发丝如同缎子似的漆黑柔软,摸上去也很舒服,凉凉的,滑滑的。
萧沅沅佩服起自己此刻的伪装和忍耐力,竟然没有一时冲动,也找个绳子来把他勒死。
赵贞道:“你刚才弹的那首是什么曲子?”
萧沅沅说:“关山月,皇上忘了吗?”
赵贞道:“朕想起来了。”
萧沅沅说:“皇上以前最喜欢这首曲子。”
赵贞沉默不语。
他盯着镜子里的两张脸。年轻而陌生的面颊,使他感到有点痛苦。
赵贞一点也不想重返少年。
少年时的他,是太后萧云懿掌中的傀儡。自从懂事起,他便活的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生怕自己有一天会像父亲一样,死的不明不白。他熬啊熬,熬啊熬,一直熬到太后薨逝,他才真正拥有帝王权力。他奋斗了几十年,好不容易拥有了一番事业,一瞬间化为乌有,又要重头开始努力。
这比眼前的萧沅沅还要令他头疼。
“朕最近头怎么天天痒。朕是不是长虱子了?”
萧沅沅笑说:“皇上怎么可能长虱子。”
赵贞说:“那朕的头怎么这么痒。”
“皇上大概是心情不好。”
“朕前日做了一个梦。”
赵贞语气平静说:“朕梦见,你背叛了朕。朕在梦里,恨不得要抽你的筋,扒你的皮,将你碎尸万段。那梦好生清晰啊,好几日了,朕还是忘不掉。”
萧沅沅说:“皇上忘了?梦都是反的。”
赵贞说:“是吗?”
赵贞盯着镜子里她的眼睛,好像在猜测她此刻有几分诚实。
萧沅沅说:“那当然了。”
她想起,她离宫那几年,隔三差五就做梦。梦见赵贞来接她入宫。每次醒来,她就盼啊盼,盼着梦会变成真,然而赵贞最后都没有来。她那时就知道,梦都是假的了。
赵贞说:“你敢发誓吗?”
萧沅沅望着镜子里:“我要是说假话,或者背叛皇上,就任皇上把我抽筋扒皮,碎尸万段。”
发誓有什么了不起的,女人才信起誓呢,男人可没一个信的。
当年她跟赵贞恩爱,枕席之间云雨之际,她也逼赵贞发誓,今生今世只爱她一个,只对她一人真心,赵贞不也发了?结果还不是一样,只有她自己当真。赵贞从未当真。
赵贞听见她念的誓词,忍不住笑了。
他知道她说的是假话,但还是忍不住笑。
两人望着镜子里,一时无话。赵贞的手在下方,握住了她手。他揽着她腰,坐到自己的膝盖上。
她顺势抬起胳膊,伸手,环住他的脖颈。赵贞闭上了眼睛,脸轻轻蹭着她,碰到她鼻子,又寻她嘴唇。
萧沅沅道:“皇上刚才不是不认识我吗?”
赵贞刚要吻她的嘴,顿时又合上了。
赵贞拿起她的手,翻看着她的指甲。
他想起那条血迹斑斑的白绫。得用多大的力气,才能把手指甲折断出血。她就是这样烈性,连死也不肯老老实实地死,反抗有什么用呢?明知道都是徒劳还偏要固执。
“皇上在看什么?”
“朕看你的手。”
她的指头嫩如葱根,指甲盖粉红圆润,带着光泽。
她的脖颈也是光滑洁白的,并没有抓挠的痕迹。她前世死之前,可是将自己脖子挠出了血的。
赵贞看着眼前这个一脸稚嫩天真的少女,始终还是无法将她跟前世那个咄咄逼人,心肠狠毒的妇人联系到一起。